侍卫们侧身让开,于公公将他们都赶了出去,视线范围内就剩顾念和萧越。
顾念走到牢笼前,紧紧的握着萧越的手,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穿的是王爷的朝服,衣裳头发都是整齐的,她忍了忍,眼泪终究没忍住,流了下来。
萧越伸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道,“别哭,你照顾好自己,我不会死的。”
“我知道。”顾念哭着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死,你现在是我的人,我不准你死,你怎么可以死?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要做父亲了,你知道不知道?”
萧越徒手替她擦拭越来越多的眼泪,眼眶也有些发热,别开脸咬了咬唇,才转回来,虽然他没有失态,可他的手在颤抖。
顾念知道,他是高兴的。
“那你第三件事情就是要照顾好孩子。好不好。”他眼睛转到顾念的腹部。
顾念点头,“我会的,我们俩在家里等你。”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于公公,“我刚刚从陛下那里出来,他让我劝你……”
“我知道你不会乖乖留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你听着,我不会有事,皇上让你说什么,我都知道。不管如何,你要相信我,不管怎样,我都不是那种甘于被制的人就是了。”
“我知道。”顾念看着他,点头到,“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才会说……”
话还没说完,萧越抬起一只手掩住她的唇,“眼下什么都不要说,听我的,回王府去。”
“我这里有一封写给你的信,你回家再看,答应我,一定要回家再看。”
顾念看着他,伸手接过他刚刚拿在手中看的东西,含泪点头。
如今他被关,怎么救他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可偏偏,他不想出去。
她看了看手中的信,也许他是怕这里有人盯着,不好说,那她就等回去看了信再说。
萧越不在她身边才两三天,可她竟然感觉到一股孤凄感,曾经,她因为一次次的重活,以为自己可以独自活到老。
不需要儿女私情,也不渴望什么天长地久,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然改变,她需要萧越,与他携手到老,是她最大的期望。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爱仍然是她最原始的渴望。她想着想着,眼泪又从她眼泪流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道,“那我就先回去,和孩子在家等你,好不好?”
她牢牢的握着萧越的手,不放开。
萧越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了两下,道,“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我,好吗?”
顾念点头,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我信你。”
片刻后,顾念从牢房里出来,外面已经快要天亮,她深深吸了口气,黎明就要来了。她相信。
于公公站在马车外,道,“王妃,奴婢就不送你回王府,去和皇上报信了。”
顾念捏着车帘,和于公公道谢。
于公公道,“我不过一奴,怎敢要你的道谢。晋王爷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只要他好,奴婢就开心了。”
于公公目送着顾念的马车走远,从黑暗里,又出来一俩马车,上面下来的是披着黑披风的皇上。
萧越送走顾念后,呆呆的站在那里半响,他的念念有孩子了,他们有孩子了,他心头涌上一股后悔,不应该把刚刚那封信给念念的。
可瞬间,他的眼睛里又浮现出坚毅。
牢房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和顾念的脚步声不同,萧越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抚平衣摆,跪了下去,朝来人行了一礼。
永平帝的脸藏在帽兜之下,在烛火的照应下,忽明忽暗。
“小九,你从五岁到朕身边,这十多年来,你就是朕的开心果,朕每每有不开心的事,看到你,就会什么都过去了。
你和朕朝夕相对,如今你知朕为你父,难道,你对朕就没半点濡慕之情?“
永平帝缓缓开口道。
萧越跪在地上,“回陛下,罪臣的命,是陛下所给,这些年,罪臣做的事情,就当时报了这恩。”
“万岁是天下人的皇帝,更是天下人的父母,让天下人濡慕。也不枉当初你被先帝临危受命,更不负他的信任。”
永平帝咬着牙,脸颊不断的鼓动,眼角不停跳动,他深深吸了口气,道,“好,既然你说君臣,那朕就以君的身份,最后再问你一次,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关于太子的事情,你还是坚持你的意见?”
萧越道,“回禀陛下,罪臣不改初心。”
永平帝手紧紧握成拳,呼吸急促,“好个不改初心,你就不怕死吗?”
第130章,发配
从前,纪氏不喜欢萧越,他曾失落过,老太妃因为儿子的去世太过悲痛,去了五台山避世,不曾照应他,他也曾失落过。
不过,这些都被永平帝给治愈了,就算这个世界都抛弃了他,可他还有皇伯父的关爱。
曾经,他想过永平帝对他这么好的用心,不外乎是更好的用他。既然他受了这番心思,那报答肯定是应该的。
所以,他一直肆意妄为,他的阴狠暴戾很大部分原因,是他要做一些皇帝不能在明面上做的事情。
比如去年沁河决堤,他杀了那么多的官员,如果没有皇帝的默认,他怎么敢?
这么多年,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该死之人。
他用尽全力,去报答永平帝对他的好。
可现在,这个对他好的人,却告诉他,是他已经去世十几年的父亲。
开始,他觉得是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他想,这是真的。
只是,他已经过了需要父爱的时候,他如今,自己已经要做父亲了。
他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暴怒中的永平帝,平静的回答,“臣怕死,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受了。”
永平帝闻言,直直抬起手臂,指向跪在地上的萧越,因为太过愤怒,说出来的话,已经变了音调,
“无君无父,不忠不孝,朕这里,容不下你这样大逆不道之人,朕就当这么多年白养你了。”
“你是朕唯一的儿子,朕不剥夺你的王位,但是你给朕滚出京城,滚的远远的,滚去晋王的封地!”
“朕不想见到你,从此之后,你与朕两清,各不相欠!”
他说完,猛地转身,宽大的袍角摆动,朝外疾步而去,只是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了下来,他用手撑着门框,后面小跑跟着的于公公上前扶住他,被他一把拂开。
萧越直直的跪在地上,看着那停住的身影,他站了起来,声音低沉,暗哑地说道:
“这天下是你的天下,你让我去哪里都可以,只是,这天下,如今依然姓林,你为什么不敢拿出那道禅让的旨意,因为你不敢冒那么大的险。
东离看着风平浪静,可私底下,却是暗涌不断,四周各国环伺,就连藩王,也是蠢蠢欲动。
一旦你拿出来那道旨意,必然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大灾难。
你的野心,我都能理解,但是,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什么皇位。
不论富贵,还是权势,甚至是帝位,在我这里,都是狗屁。”
萧越的话在永平帝背后响起,他仿佛又变回那个在人前阴狠暴戾,肆无忌惮,一说话就能噎死人的模样。
他的态度不再恭谨,而是带着一丝无所谓。
他继续道,“当初先帝让你代替他,是想保住东离,你既然做了林家这个皇帝,那就请你继续做下去。”
“我所行之路,也许没有富贵繁华,但却比你正大光明。
纵世上之人皆下贱,我也绝不会行下贱之事。
纵天下人皆是贱人,我也会活得堂堂正正。
我这一生不与陛下同,即使是那道天子冕冠,也不能让我弯那个腰,低那个头。
陛下让我去晋王封地,那我就去,就当是为东离守国门,最后报答陛下当年的抚养之恩。”
于公公在一边看着永平帝被萧越气的咽下口中那涌上来的心头血,他焦急的道,
“殿下,皇上也不容易,您就少说两句吧。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殿下一时激愤,老奴可以理解,只是……”
刚刚永平帝说萧越无君无父,他仿佛就为了印证一般,真的是口出狂言。
以前,萧越在京城就是个狂人,真的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沁河一案,杀了那么多的人,挡了多少人的财路,杀了多少人的心腹。
没想到,因为身世的事情,既然能被刺激成这样的模样。
他还以为,萧越成亲后,有了滋润后,会变得圆滑一点,没想到……
“让他说。”永平帝制止了于公公。
萧越虽然身在牢笼,却仿佛置身华堂一般,他踱了两步,声音平静,“谁又容易呢?”
“太子哥哥容易吗?他是天下最冤枉的那个,明明是天子骄子,却一夕之间,跌入云端。
他和我不一样,他曾经受过宠爱,可忽然间宠爱消失了,他没有走上歪路,已经是神佛保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