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起来吧。要不然我那疼都是白受的了。”
银杏摇摇头,“奴婢不敢,五娘子因为奴婢才遭受暗算的,奴婢请罪都还来不及,怎么敢站起来。”
“你跪几天难道当初的事就能没了?”明姝手轻轻捂在伤口上,“起来吧,你看我身上还有伤呢。”
银杏嘴张了张,慢腾腾起来,“五娘子身上有伤,怎么回事?难道大郎君……”
银杏来的路上听兰洳说过几句。
“不是他。”明姝没有给慕容陟扣帽子的想法,她大致提了一下自己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说起来她那个法子也很阴毒,也没什么好提的。
“幸好,幸好。”银杏听完,忍不住拍拍胸口,“幸好五娘子足智多谋,要不然就糟糕了。”真要被长乐公主给弄到洛阳里,依照那位公主的行事,说不定就算打过去了,都不一定还能见着活人。
说完,银杏又流泪,“五娘子受苦了。”
“好了别哭了,我没事呢,你就哭哭啼啼的,要是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我怎么了。”
这话说的银杏终于止了眼泪,她去找药给明姝重新把伤口上的药上一次。
明姝没怪过银杏,谁能想到长生也掺和进来。
伤口上了一层药,药膏碧绿,在伤口上浅浅的涂上一层,伤口的水泡已经破了,有新的肌理生长出来,替换掉灼烧了的皮肉。
红色和白白的皮被绿色的药膏一搅,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明姝看了一眼,“比之前要好些了。”
银杏心疼的说不出话来,一个劲说奴婢有罪。
“算了,我儿子坑的我,说起来和你没有关系。”明姝让她坐下来,“晋阳里还好吧?”
“还好,晋阳有允郎君坐镇,一切如常,五娘子出事,也被允郎君按下来,只是那时候郎主行踪飘忽不定,所以没有及时送达。”
明姝听后点点头,“说起来允郎都长大了。当时还只有那这么点点高,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
“允郎君又不是纨绔子弟,自小就跟着郎主,该学的早就学了。自然比别家的同龄郎君要能干懂事的多。”
说着,银杏看看左右,见着其他两个侍女都站在角落里。
“小郎君现在有消息没?”
明姝脸上沉寂下来,慕容叡已经派人出去找了,慕容陟的身体有缺陷,而且又带着个孩子,一路上不说引人注目,但总和平常旅人不一样。
“还没有,不过希望快些有消息。”
*
这个天和往年都不太一样,平常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下雨的时候,已经有些转凉。但是现在反常的下了几场大雨,大雨滂沱,道路积水,泥泞难走。
慕容陟不得不停下来。
他打算带着长生往鄂州去。代郡已经回不去了,慕容叡等到回头收到消息,肯定会到处搜捕,上代郡等于是送羊入虎口。只能转而南下。
鄂州靠近南朝,慕容叡的势力轻易不到那边去。
外面雨如箭矢落下,砸在屋顶上好像有小石头落在上面似得,砰砰作响。
慕容陟面色阴沉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转身回来。
“你还是不吃东西吗?”
长生坐在床上,面黄肌瘦,面前放着的膳食还是一动未动。
“阿爷,阿娘呢?”长生说话起来都是有气无力,他满脸疑惑不解,“阿娘怎么不见了。”
他亲自把阿娘送到房里,等他再睡一觉起来,阿娘已经没有了踪迹。不管他怎么问,阿爷总是不说,后来烦躁了,就说阿娘死了,要他别再惦记。
阿娘没死!他明明一路守着阿娘过来的,怎么可能死了?他不信。
慕容陟阴鸷的目光在这孩子脸庞上游走,见他真的没有半点退缩,而且一定要在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这个孩子到底是慕容叡的种,哪怕他如何无视,和慕容叡到底还是有忽略不得的相似。
“你阿娘不要你了。”慕容陟淡淡说道。
“她已经到别的男人那里去了。”满含恶意的话从嘴里说出来,尤其还是当着孩子的面,心里有股难以言说的痛快,似乎这么多年的恶气,都能一股脑的发散出来了。
长生目瞪口呆,他呆呆看着慕容叡,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他跳起来,“不会,阿娘才不会。”
他答的又快又急,他已经几日都没有好好用膳了,跳起来的时候,两腿虚软无力,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不会?怎么不会?”慕容陟阴鸷的盯着他,“她是甚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
“阿爷,阿娘不是!”长生吃力的站起来。
慕容陟看他好会,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那个女人忘了吧,我们父子两个找个地方好好日子,以前的那些事都当没有发生过。”
“阿爷不是说要带上阿娘吗?”长生迷惑不解。
当初阿爷和他说的就是要带上阿娘,一家到别的地方。阿叔对他很好,但是他心里认定了的人不是阿叔,不管别人怎么说,阿爷就是他阿爷。阿爷也和他说了,带上阿娘,他们一家人到别人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好好生活。
现在阿爷说阿娘抛下他们走了?
“阿爷骗人!”长生怒目圆瞪,发怒的模样竟然和慕容叡有几分相似,这模样落到慕容陟的眼里,让他眼中的阴鸷又重了几分。
“你阿娘现在的确不在这里了。”慕容陟仰首想了想,“或许在哪个男人的怀里带着吧。”
话语已经说了出去,接下来就不再有多少顾忌了。
长生呆呆愣愣,没有想到慕容陟竟然会说出如此粗鄙不堪的话语来。
“阿爷,你把阿娘送出去了吗?”长生抓住他话语的点,一下道破。
慕容陟高深莫测的盯着他,心里诧异这孩子竟然如此聪明,既然已经道破,那也没有掖着藏着的道理了。毕竟一个孩子,就算知道什么,也无济于事。
他大方的承认把明姝送出去,“你阿娘天生水性杨花,既然她喜欢在别的男人那里辗转,那我就多送她一程。说不定将来她还得谢我。”
“阿爷,那是阿娘!”
“那又如何?”慕容陟反问。他一把把孩子给拎小鸡似得提过来,“别想了,你阿娘肯定是没救了。她不会武功,那么多人她又怎么可能逃得过。”说着,他露出扭曲至极的笑容。
把明姝送出去的那刻,他是高兴的,而且高兴的无以言表。似乎这么多年来被慕容叡丢在地上踩踏的脸面,终于可以又回到自己脸上来了。
她不是最喜欢那个男人吗,慕容叡不也是嘴疼爱她吗。好啊,既然这两人这么多年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么他也让他们尝尝被玩弄的滋味。
心头多年压抑的仇恨几乎在一瞬间一扫而空,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痛快。
他想要她回来,她既然不回来,那也没怪他出手无情。
慕容陟抓起桌子上的羹汤,一把拉过长生,强硬灌下去。羹汤已经冷了,上面漂浮着的一层油已经凝结,泛着一股腥味。油腥灌入喉咙,引起一阵反胃。长生干呕了几声,慕容陟把手里的碗丢到一边。
“我们要南下去鄂州。这一路上没有人照顾你,别把晋阳的纨绔子弟作风拉出来。”慕容陟冷冷说完,掉头就走。
这孩子之前也不知道慕容叡是怎么教的,竟然教的这么孱弱,亏得阿爷生前还对他那么报以众望。
长生干呕了几声,他蹲在地上,最终还是体力不支一下坐在地上。他看了慕容陟的背影一会,视线又回到面前的饭菜。
那些饭菜已经冷了,他已经和慕容陟奶了一段时间的脾气了,方才被灌下去的一碗冷汤把自己的骄纵顷刻间给灌没了。他迟疑了下,伸手端起碗筷,低头开始吃饭。
冷饭冷菜的味道并不好,但是这会也没有人给他准备新的,甚至都没有人给他热一热。
阿娘在的话,绝对不会这样。
他害了阿娘,他真的没想到阿爷竟然会把阿娘送人。
长生此刻头脑无比清醒。慕容陟的那番话和表态,把他这么多年来在心里关于父亲的期望全给破碎个一干二净。
他以为阿爷会带着他们母子远走高飞,从此之后他和阿娘就再也不用被人指指点点了。
可是没有。
阿爷带了他走,却把阿娘给扔了。阿娘在哪里他都不知道,而且阿爷说阿娘活不长了。
心头一个又一个想法冒出来。长生几乎是立刻就做定了决定,他不能继续呆在这儿了。他去搬救兵。
阿爷是不可能就阿娘的了,他年纪小,身边也没有人。幸好他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怎么回去一清二楚。
只能靠他自己了,阿娘只能靠他带人去救了。
想到这里,长生也顾不上碗里的冷饭,一口口吃的干干净净。
慕容陟发现长生不再和前段日子那样,闹着绝食。
只是偶尔问那么几句明姝的下落。他当然不会透露半分,在他这儿碰了几次壁之后,长生好像学乖了。
慕容陟很满意长生的乖巧。
孩子忘性都大,现在穷追不舍的追问,等到见不到母亲的时候长了,也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