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杀奴婢都不是事,甚至官府都不会过问奴婢们的死活。不过这拎到面前拷问的,也太少见。
“我们这儿也有人被绑了么?”明姝想起跪着的那些奴婢里头,好像有几个眼熟的。
“嗯,有几个被抓去了。天还不亮,人才刚起来,就被捆了带走。”银杏低头答道,“也不知道是个甚么缘故抓去的。”
明姝脚下顿了顿,“你去把咱们带的东西全都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甚么丢失的。”
银杏冷不防她这一句,明姝乜她,“还愣着作甚么!”
“是。”银杏应下来。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银杏和几个侍女张罗着把带来的衣箱和首饰盒全都开了,点了好会的数,过了好会,银杏惨白着脸过来,“五娘子的妆奁里少一只宝梳和一只步摇,另外裙子也少了一条。”
“去那几个被捆了的人屋子里找。”
银杏去了,不多时从那几个被拖走的侍女屋子里头,还真翻找出来了。
银杏白了脸,明姝看着找出来的东西,突然想起那几个被绑走的侍女,隐约好像是哪天跟着她去慕容叡那里的几个。
她不知道是自己真遭贼了,还是因为上次她们知道了什么?
脊梁底一股凉气升起,手脚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银杏过来禀报,“五娘子,二郎君过来了。”
明姝让人把慕容叡请进来。
慕容叡进来,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圈,最后落到坐床上的年轻女子身上。
“嫂嫂。”
明姝请他坐下,询问他的来意。
慕容叡道,“我这趟前来,只是为了和嫂嫂说一声,东西已经查出来了。”
“嗯。”明姝点点头,“那就太好了,本来就是过来给十六叔见礼的,要是送的东西短缺了,那就太过意不去了。”
“还有我这儿,也多谢小叔了。”
“不必谢,偷东西的那两个我直接叫人杖毙了,嫂嫂应该不会怪我多事吧?”
明姝吃了一惊,原本低垂的眼,也不由自主的抬起来,“打死了?”
慕容叡点头,“有过一次就有第二次,不下重手,恐怕其他的人也有样学样。”
他说着,侧首仔细端详明姝,“瞧嫂嫂的模样,可是觉得我惩罚过重?”
“不,没有。”明姝摇摇头,“既然都查出来了,那对十六叔那儿也有个交代。”她迟疑了下,“只是,小叔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人行窃的?”
自己这儿和慕容叡之间隔着好几个院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的消息。
慕容叡不答反问,“嫂嫂觉得呢?”
目光脉脉,柔如春水。
“这个我怎么知道。”明姝干笑了两声,“只是奇怪。”
“这个不怪嫂嫂,嫂嫂初来就遭了事,哪里顾得上这些。我收拾的时候,一道就替嫂嫂全都拾掇了。”
明姝点头,慕容叡开口,“两次。”
明姝迷惑不解,“甚么两次。”
“嫂嫂已经欠我两次人情了。不知道嫂嫂甚么时候能还上。”慕容叡道,他状若无意。
明姝瞬间挺直了脊梁,从坐床上下来,站好了郑重的拜身下来。
她腰杆挺得笔直,面上肃穆,活似是在拜他牌位。慕容叡笑容一僵,不知道她卖的什么药。
面前的美人款款拜下,腰摧折下来,广袖垂下,如同帷帐一样把她容貌护的严严实实,他最多也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发顶。
“小叔对我恩重如山,救我于水火之中,这等恩情,实在难以报答,哪日小叔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万死不辞。”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慕容叡听得混身上下都不得劲。什么叫做用得着她的地方,什么又叫做万死不辞,这女人嘴里到底说什么?
明姝的腰弯下去好会,都没听到慕容叡开口。胳膊端起久了,难免酸疼,她从两臂之间抬起头,就见着慕容叡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
“万死不辞。”对上那双乌黑的眼睛,慕容叡终于开口,“真的?”
“救命之恩,无异于再生父母。”她站在他面前,亭亭玉立,双眼清澈见底,“我虽不才,但也明白自己这命,是小叔所救。小叔此恩,没齿难忘。”
“小叔以君子之行,我当以君子之义报之。”
说罢,她肃容再对他一拜。
此刻的小嫂嫂像是变了个人似得,她年纪比他小,在他看来,虚担了个嫂嫂的名头而已。何况就算是真和他那位短命的兄长有过夫妻之实,也算不上什么。
“君子之行,嫂嫂太看得起我了。”慕容叡突然没了耐性,他这段日子和她真真假假,她这一脸正气的道谢,要是个讲究脸面的,恐怕就讪讪不敢轻举妄动。
可惜她还是太高看他了。
“嫂嫂以为我出手,是因为我君子?”慕容叡反问,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那么小叔是以为甚么呢?难道是对长嫂图谋不轨,鲜廉寡耻?”
她抬头,杏目里已经燃起了怒火,“难道这个才是小叔?”
她鲜有真正发怒的时候,哪怕之前在郊外,她的怒都不自觉带了几分的嗔。像是小野猫发火,伸出爪子挠,他飞快抽手,叫她一爪挠空。
现在叫被挠实在了,‘鲜廉寡耻’四个字丢在脸上,砸的脸皮生疼。
第19章 对峙
明姝原本真不打算和这个小叔子撕破脸的。慕容渊身为刺史,掌一州军政,虽然看上去比洛阳的那些朝廷命官稍稍差了些,但是手中权力在握。这会是没有什么科举的,想要做官,要么有人推举,要么就是举孝廉,再要不然靠着父荫做官。恰好,刺史的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衣钵,继续把刺史给做下去的。
慕容渊甚至慕容叡的祖父都是一州刺史,慕容叡若是没有太大变故,也会和父祖们一样,担任刺史。
她娘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不然也不会和鲜卑人联姻了。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她也不会和慕容家发生什么大的冲突。
但世上的事总是事与愿违,她想平平安安渡过这一年也就罢了,偏偏慕容叡像是不想给她好日子过,三番两头挑逗也就罢了,现在人前人后都不管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就会发生她最担心的的事!
她半点不想和慕容叡有任何的牵扯。
室内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银杏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主人之间的纠缠叫她知道了,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留下这条命。
慕容叡脸上之前浮现的那点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慢慢沉下去。
明姝提着一口气和他对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半点相让。
“嫂嫂就这么厌恶我?”
“不敢当,小叔救我,此次恩情没齿难忘。只是还请小叔再也不要和之前那样。”
“之前哪样?”慕容叡突然发问。
“小叔说呢?”明姝被激怒了,她嘴角一咧,露出细白的牙,“小叔难道还想我将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慕容叡扯扯嘴角,一爪被挠实在的感觉实在是糟糕。她之前也不是没生气过,娇娇柔柔,他一条胳膊搂她,她就吓得惊慌失措,连生气都忘记了,现在小猫生了气,一爪三挠,而且都是挠在他的面皮上。任凭他如何脸厚如墙,还没修炼到被骂到脸上,还面不改色的地步。
“何况小叔对我三番两次撩拨,难道小叔是真看上寡嫂了?”她罕见的咄咄逼人,话语里完全不给人半点喘息的空间。
她娇美的脸蛋步步贴近,眼里却拒人千里之外,冒着彻骨的寒意。
“还是说,小叔亲近寡嫂,只不过是向受爷娘宠爱的长兄复仇?”
她嗓音和她的人一样纤弱,但如刀一样句句捅人心窝子。
他是被她当众剥光了,连条遮羞布都没给留。赤条条的就袒露在她面前。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娇娇美美,被男人抱一下都要尖叫好几声的女子,说起话来这么不留情面。
他步步逼近,眸光冷凝,煞气几乎凝结成了实质,黏稠的令人窒息。
从人血里头淬炼出来的煞气,刺破肌肤,割开血肉。
明姝强撑着,毫不退让。两眼盯住慕容叡冰冷的双眼。
两人对峙,室内安静的连呼吸都不可闻。
似乎过了百年那么长,慕容叡动了动。
“既然如此,先告辞了,嫂嫂好生休息。”慕容叡对她一拱手,不等她出身,掉头离开。他远去的背影都冒腾着一股火气。
慕容叡出去好会,明姝才咚的一下跌坐在坐床上。捂住胸口喘息。
她就怵他。不仅仅因为那个梦,本身慕容叡的气势就压的她喘不过气。他走了,强撑着自己的那口气也随之散了,开始有些后怕。
“五娘子。”银杏颤颤巍巍爬到她腿边,“二郎君他会不会……”
“会甚么。”明姝捂着胸口,自个气都有些顺不过来。
“会不会把奴婢杀了灭口啊?”银杏哭丧着一张脸。
“不会。”明姝摇摇头,他们还真的没什么呢,慕容叡杖毙的那些侍女,并不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人,都是慕容家自己的奴婢。银杏他应该不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