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落地,吃痛一声,听得村妇们心疼不已。村妇们一面责怪明姝太不温柔了,一面亲自端了碗来问他。
这些年南北两朝征战不休。男人们身上多数都有兵役要服,大小仗打下来,男人死在沙场上的,要比能活着回到家乡要多得多。男少女多已经成了定局,尤其是年轻男人更是不多。
许多适龄女子找不到合适的夫君,甚至过了待嫁年纪了还是只能梳待嫁女子的发髻。
村妇们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胸膛上,甚至直接落到了他脐下三寸,猥亵的,充满了欲望的眼光让他十分不快。
再看一眼陶碗,陶碗老旧,甚至还缺了个口子,他想不喝,可是干渴的喉咙已经快要冒烟了,要是再不喝水,还没等到支援,恐怕就要渴死了。
强忍着恶心,他自己拿过碗,一口把碗里的水喝光。
喝完之后,明姝和那几个村妇道谢。
村妇们还在打少年的注意,年轻男人不多,而且长得这么俊的也少。见到了哪里有轻易放过的道理?一股脑邀请着明姝两个去她们家坐坐。
少年看着明姝一脸乖巧,心中担忧她会真的会被那些村妇骗到家里去。笑话,她是不可能有什么事,他却要被这些丑女人给玷污了!
“走吧,快些回去!”少年冲明姝伸出手来,明姝没搭理他,“我肚子饿!”
少年气的半死,明姝最终还是磨磨蹭蹭走过来,伸手拉住他,在村妇们失落的目光中慢慢走远。
“又不知道回去哪条路,急着走你是要赶着投胎吗!”
少年冷笑,“去她们家里,占便宜的是你,你当然这么说了!”
明姝有些尴尬,“你看出来啦。”
少年冷笑数声。
“其实也没甚么,男人不是对那个看的很轻吗?”要是少年真的被那几个村妇怎么样了,明姝可不一定会救。她肚子饿,想吃东西,而且她现在有此境地都是拜他所赐,给他点教训,正中她下怀。
“那几个村妇,谁想要?!”少年动了怒。他还想威胁,想起这女子的脾性,话语到了嘴边又生生吞了下去。
明姝咦了一声,看到一棵李子树。她马上过去摘了几个下来。
李子长得很大,明姝一口气摘了好几个过来,用裙子擦擦咬了一口。
不是很甜,但也没酸涩到没法入口的地步,明姝丢了一个给少年。
少年也饿了,吃惯了山珍海味,此刻吃这些野果子,竟然品尝出别一番风味。
两人把摘来的果子吃完,明姝走过去扯下少年的袍服下摆,然后跑去包了一兜的李子回来。
少年对她的冒犯目瞪口呆,明姝理直气壮,“你要饿死吗,路上可不是处处都有这样的果树的!要是遇不上怎么办,摘这么些,正好备着肚饿!”
说完,把包好的布,两边对折打了个结,挎在臂弯里,然后搀扶他起来。
“这可坏了。”明姝一边扶着他走,一边唉声叹气的。
“叹气做甚。”
“现在和无头苍蝇一样,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要是走到山沟沟里,你说怎么办?”
“不,不会。应该也快来人了。”
“你家里会来人找你?”明姝回头去,正好对上他看白痴的眼神。
明姝也不生气,“那也要他们找的过来才是,你家里来人也不可能就往小道上找,肯定还是现在人多的地方。”
“等要找到你呀,还是要会的。”
少年不说话了。
明姝走到那几个村妇说的小河边,她扶着人在岸边坐下,然后就去看他的脚踝。
她难为情的瞅了几眼,再看了看河水。
他那个伤口必须得清理,要不然伤口那么脏,肯定要溃烂的,可是就这么洗,先别说他能不能受得住,伤口沾水了也会化脓的。
“你家里人可要赶快了。”明姝对着他的伤口看了好会,此刻见着几个来洗衣的农妇,明姝两眼一亮,马上跑过去问她们的村子在哪儿。
这次的几个农妇对这些冒出来的人警觉性很高,问她来历,明姝只是花了片刻功夫,半点没犹豫就给人编造出了一堆,她和那个人是姐弟,回乡路上遇着强人落难了,他脚踝也受伤。所以着急寻个大夫治伤。
农妇狐疑的打量她和那边的少年几眼,才告诉她个方向。
明姝大喜,千恩万谢,等这几个农妇洗完衣服之后,跟着她们去村子里头。
那几个农妇观察了他们一路,见着真的不是坏人,才把他们安置在一个已经荒芜了的房子里头,然后叫来了一个老头子。
老头子浑身脏脏的,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夫。
他看了看少年的伤口叫人打来水,然后脱了人的鞋袜就开始清洗伤口。
那人下手没个轻重,明姝瞧着少年的脸疼的发白,不由得也缩了缩。
不过看着他疼,心底莫名的有些暗爽。叫他把自己拖下水!
处理了好会,伤口处置了一半,老头子看看明姝。明姝摘下头上的莫玉簪子放在老头儿手边,老头儿看看簪子,很是满意的低头继续处理伤口,伤口处理完,少年额头上也是冷汗涔涔。
老头儿拿了报酬走了。少年脸白如纸,好会他睁眼道,“你拿那么贵的东西给他干甚么?!”
那根簪子,通体碧绿,没有一丝瑕疵,价值百金。用那个来付诊金,太划不来。
“他都停手了,还看我,就是要来拿好处,我要是不给他,他就不会给你治了!”
说着,明姝问他,“你叫甚么名字?”
“……”少年的眼眸她这才是第一次看清楚,颜色是淡淡的茶色,清澈而浅,很好看的眸色。
“阿雉。”他终于道。
哦,野鸡。明姝在心里加了一句。
这应该是他的小名或者干脆是胡诌出来的名字。她也不在意,反正两人的这一段就是被她硬生生掰扯出来的。
“还疼?”明姝看到他额头上的冷汗如大豆一样的滚落下来,忍不住出声。
阿雉这次没有强撑着,他点点头,他睁眼看她,“看你衣着打扮,还有出行的排场,应该是哪家做官人家的新妇吧。”
明姝点点头,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
“做官的,娶新妇都是谨慎又谨慎的,怎么会看上你。”
明姝嘴一撇,“因为我生的美。”
说着,她得意的抬了抬头。
阿雉多看了她几眼,她生的的确美,脸蛋只有巴掌大小,弯弯的眉眼,生的精致,嘴唇也只有那么一点,随意一勾就是妩媚惑人的模样。
这世间美人少,但是更少的是风情天生的美人。
其实有时候美人若只是漂亮在一张脸上,那就是个皮相美人。这种女人他见得也多,风情自成的,恐怕一百个里头也不一定能出一个。
她眼睛不是汉人推崇的美人丹凤眼,而是大大圆圆的,眼眸乌黑,光彩熠熠。哪怕她一张脸都被自己擦的脏兮兮的,但是那双眼睛,却依然和明珠一样,光彩夺目。
他也不由得看愣了。明姝好久都没有听到他出声,不由得有些奇怪,她看过去。
两人目光一接触,阿雉脖子一转,“生的美难道也不挑门第?”
“当然挑了。”明姝含糊的解释了一下,说了自己是庶出。
“哦,原来这样。也没甚么,我也是庶出。”阿雉半坐半躺在那儿,脚踝上依旧疼的厉害,要找人说说话,转移下注意力。
明姝想起他的出门的那个阵势,北朝情况和南朝不同:女儿们就算了,反正出嫁都只是一份嫁妆的事,而且挑选门第挑的也是父亲。如果是儿子们,涉及家产,所以必须要嫡庶分明,嫡子欺压庶子早就不是新鲜事了,甚至有厉害的嫡母把庶子们当奴仆使唤。
一个庶子出门还能有这么大的排场,不得不说他的嫡母还真大度!
“那你的嫡母还真通情达理啊。”明姝感叹,“我嫡母可厉害了。”
阿雉的眼睛里有些讥讽,“我家里就我一个。”
哦,这就好明白了。明姝满脸的恍然大悟。
只有一个儿子,哪怕是庶出,全家上下还不都宝贝的和眼珠子似得。
明姝心里头想什么,他瞥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嫡母死了,”他笑的很是恶劣,摇摇脑袋,“我阿娘把她轰出门,然后弄死了。”
明姝顿时眼冒精光,她就喜欢听这个!
挺多了妾侍侧室们被主母欺负的凄凄惨惨戚戚,听到这么带劲的,她不禁两眼盯紧他,想要从他嘴里掏出点更吓人的来。
阿雉似笑非笑的看她,结果等了好会,直等到她越发晶晶亮的眼睛,没有半点害怕。
“你不怕?”
“我怕甚么呀,死的是你嫡母,又不是我的,和我又有甚么关系?”明姝撑着脸,她等了好会,看阿雉没有那个兴致继续说下去,她也不好问。毕竟别人家私事,问多了也不好。
“你不是洛阳人?”阿雉突然问。
“不是。我昨天正要回去呢,谁知道就遇上你了。”明姝说到这里就忍不住瞪他。
阿雉脸上没有半点要道歉的意思,明姝看的自己受了一肚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