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爪深深陷进皮肉里,鲜肉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精美的五官越发像是硅胶倒模的。
他甚至还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发型:“畜生就是畜生,别忘了是谁带她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的内容和他的口吻都让董晓悦很不舒服。
老虎仿佛被下了咒,瞬间泄了气。它颓然地松开鲜肉的脖子,重新趴回董晓悦的脚边。
董晓悦趁火打劫地薅了把老虎耳后的绒毛,那毛茸茸的手感让她心尖一颤。
老虎打了个哆嗦,不满地哼了一声,伸出前爪推她的手,那力道却很轻,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
“来,来,不嘞它,咱说正事儿,”鲜肉翘着兰花指拿餐巾纸掖掖脖子上渗出的血珠,“你那相好……”
“谁?不是……”董晓悦矢口否认。
“好好,”鲜肉一脸我懂的,“你那个什么殿下受了点伤,三魂七魄散在犄角旮旯里,我只能把你送过去,能不能找到得看造化。你想出去呢,先得把他的魂魄一片片找回来,拼好,拼完了哄哄他,让他把你放出去。”
“就这样?”
“还想咋样?”
“人真的有三魂七魄吗?”董晓悦忍不住问,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颠覆她的三观。
“真的,假的,假的,真的......”鲜肉歪着脑袋一脸无所谓,“信啥就啥呗。”
“......”董晓悦无言以对,“那他在什么地方?”
“埋汰地方,腌臜地方,磕碜地方,你说涅?反正去了轻易别想出来……”
“出不来会怎样?”
鲜肉面部肌肉扭曲起来,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最后一松气,无力地答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留在这里呢?”
“等死。”
听起来差别也不大,董晓悦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没怎么犹豫就作了决定。
她正要开口,突然感觉有什么在扯她衣服,低头一看,发现老虎正叼着她的衣摆往后扯。
“别闹!”董晓悦轻轻拍拍它的脑袋。
老虎犟头犟脑地扯了她半晌,最后在她坚定的眼神下放弃了,慢慢松开嘴。
董晓悦安抚地顺了顺它脖子上的毛,说来也怪,她从始至终没怕过这头会说人话的猛兽,还有种没来由的信赖。
她转过头对鲜肉道:“行,你送我去吧。”
鲜肉顿时喜上眉梢,一脸如释重负,扬起下巴朝着后面的货架点了点:“来都来了,买点东西吧。”
“不用了,我没钱。”
鲜肉嬉皮笑脸地指指她腰间。
董晓悦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只见腰带上挂着个小小的锦囊,她这才想起这身衣裳还是燕王殿下留下的。
这沉甸甸的锦囊自然也是燕王留下的,董晓悦好奇地打开丝线编成的束绳,往掌心一扣,倒出五片小小的金叶子,镂刻得很精细,连叶脉也栩栩如生。
鲜肉看见这些叶子两眼放光,咽了口唾沫,指指货架:“去挑一样吧。”
董晓悦从进店开始注意力一直在鲜肉身上,这时才得空仔细打量整整齐齐陈列在货架上的商品。
乍一看只是些普通的零食和生活用品,和现实中便利店卖的东西没什么区别,可细看却发现都是从没见过的牌子,透着股诡异的气息。
董晓悦拿起一包膨化食品模样的东西,包装袋上的效果图粗看像是沾了番茄酱的膨化小零食,细看才发现是带血的人头,董晓悦吓得赶紧放回去,看了一眼价签,品名一栏里写着“祸国殃民”几个字,标价是18,原本应该是货币符号的地方画着叶子图案。
“你相好快死啦!”鲜肉扯着嗓门道,“别磨叽,赶紧的!”
董晓悦一想确实耽搁了挺久,不由加快了脚步,好在这里的产品都是按售价排列,为她节省了不少时间。她走到标注着“便宜货”的货架前,这里的商品售价都在五片叶子以下,名字也没有贵价货那么豪气干云。
她拿起一个饭团模样的东西,售价三片叶子,上书“民以食为天”,包装上既没有生产厂商也没有保质期,是个不折不扣的三无产品,董晓悦感觉中至少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这时候已经饥肠辘辘,不过她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金叶子,没舍得拿来换个果腹的东西。
董晓悦在货架前徘徊了半晌,最终选了一把名为“温柔一刀”的美工刀,售价两片金叶子。一会儿不知道要去什么鬼地方,有个利器傍身好歹有点安全感。
鲜肉接过来扫了扫条码:“眼光不错。”
董晓悦付了叶子,拆了包装,小心翼翼地把美工刀塞进腰带里。她弯下腰摸了摸老虎的耳朵:“我走咯。”
老虎在她手上蹭了蹭。
“我准备好了。”董晓悦深吸了一口气,对鲜肉说道。
鲜肉转身从架子上取了一包烟,打开包装,抽出一根,点燃,猛吸了一口,然后朝着董晓悦喷了个烟圈。
董小姐平生最讨厌吸二手烟,正要抗议,突然注意到烟圈中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成形,没来得及看仔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吸了进去。
第8章 刺客
董晓悦仿佛被扔进搅拌机里,腹中翻江倒海,脑袋浑浑噩噩,失重的感觉持续了好一会儿,她的五脏六腑才算慢慢归位。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董晓悦还未看清所在的环境,鼻端先飘来一股沁着凉意的山野气息,接着耳边传来潺潺水声,间或有一两声婉转鸟鸣。
然后仿佛有人突然揭开了蒙在她眼前的重重迷雾,一卷春意盎然的青山绿水图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只是天在下,地在上,这世外桃源般的美景是颠倒的。
这时她身体的其它感觉开始慢慢复苏,脑细胞恢复工作,她总算弄明白了,颠倒的不是世界,是她自己,她的双脚被绳索绑着,倒挂在一棵歪脖子大树上,下方是一条奔腾的溪涧,她的头顶离水面不到十公分。
董晓悦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地等待着有人发现她,等啊等,一直等到流水被晚霞映红,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风干腊肉似地倒挂了大半天,渴得嗓子冒烟,甘甜的山泉近在咫尺却一滴也喝不到,实在忍不下去,试着喊了一声:“有人吗?”
声音还是她的声音,只是有些喑哑。
她不过是聊胜于无地喊一声,并未指望真的有人来解救她,毕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实在不像有人出没的样子。
谁知道山谷里的回音还未消失,树丛里“嗖嗖”窜出几条人影,窜她跟前齐刷刷地一跪:“恭喜四娘得悟天机!贺喜四娘神功有成!”
嗓音嘹亮,整齐划一,惊起了一群飞鸟。
董晓悦扫视了来人一眼,见是六七个十三四岁的古装白衣少年。
合着一直有人在旁边守着?董晓悦无力地抬起头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先放我下来。”
“遵命!”少年们七手八脚地解开董晓悦脚上的绳索,把已然僵直的董娘子放到了地上。
这群少年虽然对她毕恭毕敬,却没什么眼力见,扶着她靠树干坐下就袖手站在一旁。
董晓悦手脚麻痹,浑身上下几乎只有头能动动,她奄奄一息地靠在树上:“水......水......”
这才有个麻脸朝天鼻的少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跳起来摘了片树叶,躬身舀了点溪水递到董晓悦嘴边。
甘美的泉水一入喉,董晓悦又活了过来,四肢逐渐恢复知觉。
她借着暮色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发现自己也穿着和少年们差不多的白衣,只是料子略白一些,布织得很粗,蹭在皮肤上像细砂纸。袖子紧窄,衣摆也短,大约是为了行动方便。她摸了摸脑袋,长发紧紧绾了个纂儿,发髻上插了根木簪子。
她甩了甩胳膊,活动了下手脚关节,试着站起身走了几步,除了被麻绳勒了半天的脚腕还有点疼,竟然有那么点身轻如燕的意思。
比起现实中爬个两层楼都带喘的身板,这一副简直可以说鸟枪换炮,董晓悦手边没镜子,摸了摸鼻子和下巴的形状,似乎是她自己的。
解决了生存问题,就得办正事了。貘把她往这儿一送就撒手不管了,也没个旁白字幕提示一下,所有事情都得靠她自己摸索。
董晓悦环顾四周,把那群直眉愣眼的少年挨个细细打量了一遍,燕王殿下会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吗?
她把这些懵懂的脸庞和记忆中的燕王殿下比对了一下,深感怀疑。这些少年即便不能说个个歪瓜裂枣,也相差无几了,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也只能勉强算能看,而且这群人浑身散发着npc的平和气场,和那个三句话上房揭瓦的骚包王爷实在联系不到一起。
董晓悦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着那个替她舀水的麻脸少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少年们似乎一直在等她下令,闻言齐声道:“遵命,四娘!”
然后就低着头躬着背,显然是等她先走。
她哪里知道要往哪里走,找了个借口:“吊太久有点不辨西东,你们在前面带路吧。”
少年们不疑有他,乖乖在前面带路,董晓悦跟着他们翻山越岭,穿林涉涧,走了总有两个小时,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才依稀看到远处山坳里隐隐绰绰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