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玄见他欲言又止,心往下一沉:“先生但说无妨。”
丁先生一脸为难地道:“据老朽推断,药女可将殿下之毒引入自己体内,故而……”
“所以是用她的命换孤一命。”
丁先生无奈地点点头,他号称算无遗策,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燕王殿下会对解药上心,这叫什么事儿!
“殿下,老朽与你直说罢,这董娘子自小服食毒物,毒性早已侵入血脉骨髓,即便不为殿下解毒,也不过剩下三年五载的性命,倒不如……”
“此事不必再提,”梁玄打断他,“孤心意已决,先生不必再劝。”
他这么说就是真的不留余地了,丁先生无可奈何道:“山中兴许还藏着别的药女,老朽加派人马,再去山中搜寻。”
“不必了,”梁玄斩钉截铁道,“死生有命,以人命相续有违天和,如此苟延残喘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殿下……”丁先生苦不堪言,心道您倒是不怕死,可我怕啊!
他左挑右选,认定这位是明主,这才义无反顾地投入他的阵营,当初看面相明明是个福寿俱全之人,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是个英年早逝的命格!
梁玄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开,对别人命倒是挺着紧:“董娘子身上的毒有无办法可解?”
“董娘子身中千百种毒,且已渗入五脏六腑,可以说药石罔顾,”丁先生终于忍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大着胆子问道:“殿下,那位董娘子究竟是……”
“说来话长,”梁玄言简意赅地道,“董娘子是孤的……”
他忽然想起当初曾许下诺言,等他回京便寻访高僧,想办法送她回家乡。
在某一个梦里,他曾有幸进入她的心里,见过她那光怪陆离的故乡,也见过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意气风发的模样。
梁玄怔了怔,半晌才道:“董娘子是孤的贵客。”
董娘子突然农奴翻身把歌唱,成了燕王殿下的座上宾,宁白羽被她支使得团团转,鞍前马后,还不能有半句怨言,不然她对燕王殿下勾勾指头施个迷魂妖法,没准又给他加上一百杖。
董晓悦一点不跟宁白羽见外,吃完肥嫩鲜美的烤羊羔肉,喝了碗香醇的酪浆,又舒舒服服地趴在燕王殿下特供的狐皮褥子上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宁白羽刚好领完笞杖回来,一瘸一拐地继续为她服务。
“宁参领,能不能问问你们殿下,”董晓悦犹豫了半晌终于问道,“这毒还解不解了?”
第108章 日常
宁白羽从来没见过大言不惭把这种事挂在嘴上的女子, 涨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殿下叫娘子好生养伤,旁的事我……我也不清楚……”
董晓悦知道指望不上他,只得作罢:“算了, 等你们殿下醒了我自己问他。”
梁玄透支了太多体力, 喝了碗参茸汤又睡了下去,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害得丁先生等人差点以为他又昏迷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 他一睁开眼睛, 先想起董晓悦腰上的伤。董晓悦折了左手, 腰伤又在左侧, 自己擦药按摩都十分不便,别说军营里没有别的女子,她这谁碰谁死的体质也只有他能碰。
侍卫们劝说无果,伺候他洗漱完,将董晓悦带到他营帐里。
董晓悦虽然整天惦记着解毒,可当着一众侍卫的面怎么好意思开口,只按着宁白羽教她的规矩行礼:“民女拜见燕王殿下。”
还没拜倒就被梁玄一把扶住:“做什么同我生分!”
董晓悦不过是入乡随俗地客套一下,也是怕自己态度过于随意, 影响他在下属面前的形象, 既然他这么说, 她也乐得偷懒, 作为一个现代人,要毫无差错地记住这些繁文缛节不是件容易的事。
梁玄把侍卫们支开,从榻边的小几上拿起药瓶, 往手心倒了药油搓热,对董晓悦道:“过来。”
董晓悦听他语气老大不高兴,连忙乖乖地撩起衣服下摆,奉承道:“殿下的药油真神奇,昨天擦完,今天就不怎么疼了。”
梁玄哼了一声,马屁都拍不到点子上,真是傻得无可救药。
董晓悦回过味来,赶紧亡羊补牢:“药好是其一,最重要还是殿下上药的手法高超,太专业了。”比她家小区楼下盲人按摩的老师傅也不差。
梁玄勾了勾嘴角,突然使坏,往她腰间痒肉上一掐,董晓悦顿时又酸又麻又痒,“哎哟”叫出声来,一边躲一边求饶:“殿下,殿下......我不行了,缓一缓,缓一缓......”
“别动,”梁玄用虎口卡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扭来扭去的小心伤上加伤。”
董晓悦止住笑,忽然发现这姿势有些暧昧,抬手捋了捋额头:“我不动了,你松松手......”
梁玄这才松开手,用帕子擦擦手,又倒了些药油,继续替她按摩。
董晓悦闲着无聊拿起药瓶掂了掂,感觉分量比昨天轻了许多,想起宁白羽说过这药比黄金还贵,不由肉疼:“殿下,我不怎么疼了,下次搽普通的药油就行了,这药太稀罕,你留着吧,万一有个磕磕碰碰跌打损伤......”
“你倒是会替我省钱,”梁玄用拇指在她腰窝里加上点力道一摁,“腰生得细,不费药。”
虽然他说起这话来一板一眼,十分正经,但董晓悦还是双颊发烫:“殿下......”
梁玄将温暖的手掌严丝密合地贴在她腰上,缓缓地转着圈:“没有旁人在,别叫我殿下,你我并无尊卑高下。”
董晓悦闻言一愣,她做梦也没想到他一个古人觉悟如此之高。
梁玄有些羞赧:“那位......谢公子为你做的,我也能做......”
“......”董晓悦一阵脑仁疼,她都快忘了梁玄曾进过她心底,自然也知道谢睿其人。
“我也会为你提行囊。”梁玄有些执拗地道。
“......”董晓悦无力地扶了扶额角,“我跟谢睿真的不熟,我们话都没说过几句,都那么多年了,他八成都不记得有我这个人......”
“你倒是对他念念不忘,”梁玄幽幽地道,“他还替你提行囊。”
“......”
当初她刚上大一,刚好是谢睿迎的新,谢睿帮她把拉杆箱拖到宿舍楼下,两人交换了个手机号,除了逢年过节群发祝福短信,两人几乎完全没有交集。
董晓悦感到百口莫辩:“我跟他没什么,我真的只把他当男神......”
“男神......是说谢公子恍若神祇下凡么?”
“我不是......”真是越描越黑,董晓悦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这就是一种说法......殿下,我错了......”
“侧过些,”梁玄轻轻拍拍她,“没有旁人在,别叫我殿下。”
“梁玄,其实你比谢睿好看多了,他跟你比就是渣渣。”只能委屈男神了。
“巧言令色,”梁玄哼了声,总算大人有大量地放了她一马,“叫我雁奴便是,这是我的小字。”
“这真是你的小字啊!”董晓悦诧异道。
“嗯。”
“是什么意思?”
“就是……雁群中最小的那只。”梁玄不情愿地解释。
董晓悦忍不住笑出声来。
梁玄恼羞成怒:“有何可笑?”
“不可笑,我不是笑,是吓得打哆嗦,这名字太威武了。”
梁玄假公济私地在她腰上一掐:“你呢?”
“我?”
“小字。”
“哦,我们那儿不取小字,我爸妈都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随便,”董晓悦想了想补充道,“只要别叫我小悦悦就行。”
“小悦悦。”
“......”
燕王殿下皮了一下心情大好,按摩起来格外卖力,董晓悦只觉得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他掌心下的肌肤向四周渗透扩散,舒坦得像是疲惫一整天之后泡了个热水澡,她情不自禁地轻哼了一声。
“那个殿下......”董晓悦捱了一掐,连忙更正,“雁奴殿下,你......那个毒......还要不要我帮你解?”
梁玄呼吸一窒,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
“你别多想,其实也不算是他们逼我的,”董晓悦挠了挠鼻尖道,“我是自愿帮你解毒的,那个啥......没关系......”
“不用,”梁玄在她腰上揉了两下,用帕子掖去残余的药油,放下衣摆,“今早丁先生替我把过脉,毒性可用药制住,没什么大碍。”
董晓悦直觉他有事瞒着自己,但看他的气色和精神似乎确实比昨晚好了很多,狐疑道:“留在身体里总是隐患,能解还是解了吧。”
梁玄故意臊她:“莫非你想替我解毒?”
“我不是......我没有......”
梁玄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好了,回去躺着罢,没好全千万别久坐久站。”
董晓悦本来以为只要她一提解毒,燕王殿下必定与她一拍即合,谁知道却碰了个软钉子。
没道理啊,她百思不得其解,刚才擦药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他呼吸急促,还好几次听见他偷偷咽口水,明明也很饥渴嘛,装什么大尾巴狼!
董晓悦脸皮再厚也是个经验不足的女青年,被拒绝了一次,断断没有勇气再提第二次。
梁玄目送她悻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仰天躺倒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