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栗儿知道尤夫子这是不耐烦跟唐玮他们几个纠缠了,立刻认命的从背起画架,带上画笔,准备陪尤夫子出门采风作画。
“先生这是要出门作画吗?要不这画具还是学生帮先生拿吧?板栗妹妹到底还是太小了…”
唐枫倒是乖觉,一看尤夫子和唐栗儿的架势便知道尤夫子要出门采风作画,赶紧殷勤的上前想要帮唐栗儿背画架。
唐栗儿却没有理会唐枫,只是望着尤夫子。
这个画架确实有点重,如果尤夫子愿意的话,她倒是没有意见。
“你是堂哥,关心堂妹倒是没什么。不过,这是板栗丫头答应付给我的报酬,所以…”
所以可不是我不通人情…
唐栗儿哪里不明白尤夫子的意思,认命的背起画架率先往南山那边方向走去。
尤夫子前几天嘴馋,硬是要陪着唐栗儿到南山那边去打猎。结果他看到那边的景致却挪不开腿,说是想要在这段时间画一幅《冬日旷野图》。
“板栗丫头,别走这么快。先生我老了,要小心摔跤,知道吗?”
看着唐栗儿背着重重的画具还走得那么快,尤夫子有些好笑。
他知道这丫头肯定生气了,不过他倒是很高兴。
别的人家家里哟读书人都是死命的巴结他,这丫头倒好,虽然也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是行事有度。这么多天来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心态。
“好,先生你在前面走,看到好的景色我就帮你把画架支起来。”
唐栗儿走了几步,被大山的风一吹,她感觉身上有点冷,脑袋却清醒了很多。
尤夫子这样做并没有错,她背画架虽然有点重但是并不是背不起。但是如果今天让唐枫来背这个画架的话,只怕不止尤夫子,就是他们一家从此也不得安宁。
要知道,让尤夫子多教三个人可不是多教三个人这么简单。他肯定是看出来了,唐松和唐枫的资质不行,就算是在秋闱之前给他们补课也不可能考得上好名次。
他们考不上好名次不要紧,但是却弱了尤夫子的名头。以后,人家提起尤夫子不会说他们三个读书不行,反而会说原来尤夫子也不过如此。
对于爱惜名声爱惜自己羽毛的尤夫子来说,这种结局简直比要他的命更加难受。
当学生的想要找一个好的先生情有可原。
但是好的先生想要得到一个天资出众,才华横溢的学生却是更加难上加难。
“丫头,你不生气了?”
看着唐栗儿停下脚步,让他走前头,他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这丫头的脾气倒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先生,我生什么气?你这是在教导他们三个不要好高骛远。再说,如果先生教导他们几天,但是他们在秋闱中又没有取得好名次的话,不是弱了先生的名头。”
唐栗儿现在心里已经想通了,自然不会再无理取闹。
“丫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有兴趣指点大桥和小杰他们功课?要知道,他们的资质也不是太好。至少,他们连小毅的一半都赶不上…”
尤夫子没想到唐栗儿一个不过八岁的女娃子想问题却想的这么通透,不由得起了考量的心思。
“大桥哥和小杰的情况和唐松唐枫的情况可不一样。大桥哥和小杰现在还刚启蒙,他们想要下场考试至少是好几年之后,到时候,如果他们成绩好的话,这段经历就只会锦上添花。如果他们成绩不好的话,这个话题肯定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但是,唐松和唐枫他们可不一样,他们今年九月就要参加秋闱,到时候万一他们的成绩太差的话,先生你也要被连累的脸上无关。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唐栗儿瘪了瘪嘴,很是轻松的开口。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还是丫头你想得透彻啊。你的那个大伯就觉得这世上好像就他一个聪明人似的…”
尤夫子实在没有想到,唐栗儿居然心里想得这么清楚明白。可惜唐玮那么大一个人,脑袋里装的还是一团豆腐,考虑问题还没有一个孩子想得那么全面。
“先生,他不是没有想到这样会让先生为难。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大概是觉得先生肯定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所以才不顾一切想求上先生…”
唐栗儿可不习惯在背后说人坏话。
即使她心里也觉得唐玮不过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丫头啊,我听舒文说,你画画画得挺好的。要不,你现在画幅画让我瞧瞧…”
尤夫子不否定,他现在终于对唐栗儿有了些许的兴趣。
“先生,我画的画没有其他的特点,就是特别写实。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倒是可以画幅画给你看看。”
唐栗儿此时也有些无聊。
当然,她也不否认,看到尤夫子这么齐全的画具和颜料,她的确有些手痒。
“写实?好,看多了那些抽象的,我倒要欣赏欣赏所谓的写实究竟能够写实到哪种地步?”
听唐栗儿这么一说,尤夫子的兴趣不由得更浓。
唐栗儿倒也没有扭捏,她选了一个背风却又空旷的地方,然后将画架放下,在所有的画笔里挑挑选选,然后选了一支她用的比较习惯的画笔,刷刷的画了起来。
她小时候学得是简笔画,因为她最喜欢画的是人物画,所以当时学得挺用功的。
既然要画画,她肯定要画自己最擅长的人物画。
人物画力求让人物个性刻画得逼真传神,气韵生动,形神兼备。其传神之法,常把对人物性格的表现,寓于环境,气氛,身段和动态的渲染之中。
唐栗儿的人物画其实画得并不是很好。
只是她这几天对尤夫子的认识算得上十分深刻,她看到过上课的时候专心致志讲课的尤夫子,也看到过出了书房之后放荡不羁的尤夫子,更看到过刚刚对唐玮等人不假以颜色的尤夫子。
所以,她虽然画的是在书房中认真教学的尤夫子,但是她却将隐藏在认真教学的面目之下的狂狷和不羁画得十分传神。
以至于尤夫子在第一眼看到画像的时候居然产生一种照镜子的错觉。
“板…板栗,你…你这画…画的人是…是我?”
饶是尤夫子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唐栗儿一个从来没有进过学堂,读过书的小女娃子,居然能够将他画的这么传神。
大概大凡是看了这张图的人都能认得出来这画上面画的人就是他。
“画的不像吗?可是我自己觉得画的还挺像的…”
看到尤夫子脸上一副震惊到不敢置信的表情,唐栗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觉得她的这种水平尤夫子肯定看不上。
“不是挺像的,而是实在太像了。如果不是笔力尚且稚嫩,而又是我亲眼目睹看着你画的,要不我真不敢相信这画是你这个年纪的人画出来的…”
尤夫子的一双眼睛黏在画上实在惹不得挪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画的人是他自己,所以他觉得这画很是亲切。
“丫头啊,这幅画你就送给我好不好?你放心,我也不白要你的,等回去镇上,我把我的藏画让你任选一副好不好?”
尤夫子实在喜欢这幅画,所以毫不犹豫的开口。
要知道,能够让他收藏的画肯定是名家所画。更重要的是,肯定价值不菲。
“先生,你就是不说这画我也肯定要送你的。既然是藏画,肯定是先生你的心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还是知道的。”
唐栗儿却没有被尤夫子那价值不菲的藏画所迷惑。
她很清楚自己的画肯定不能和那些名家所画的传世之作相提并论。
“丫头,我不送那些名家的画作给你。你这画既然是你亲手所画。我也送一副我亲手所画的画给你就得了。莫非,你是嫌弃我画的画没有你画得那么好?”
对于唐栗儿不贪婪不眼皮子浅的心性尤夫子还是挺喜欢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说。要知道,他自己也是当今画坛举足轻重的人物。
“可是,先生,我听小毅说,你的画也相当的价值不菲。”
唐栗儿有些犹豫的开口。
她又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她早在县城的时候就知道尤夫子的画不仅价格不菲,而且还有市无价…
“什么价值不菲,有市无价?不过是后来我所画的画全都被我自己藏了起来,不再流传出去才有这样的说法。你看看我,现在孑身一人,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而且我真心的觉得,人这一辈子,只要不愁吃不愁吃就成了…”
尤夫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
“好,先生既然这么说了,那我肯定要选一副我最喜欢的挂到咱们家书房。我相信,有了先生你的画,一定可以让我们家书房蓬荜生辉…”
唐栗儿看到尤夫子的身上不自然的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寂寥之意,不由得赶紧混插打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