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原本是无事的,是自己害了她!
吕吉山与他的部众们遇见了零星的王府私兵,人少的,他令部下速速解决,人多的,则悄悄避过。一路上有惊无险地,终于平安回到了吕府。
唤来府中的大夫周承邦后,吕吉山一颗高悬的心终于找到靠山,他示意周承邦赶紧着,自己则一脸期待地盯着他的手,似乎经周承邦的手一摸,琬儿便会醒来一样。
周承邦目不转睛看向琬儿那毫无血色的脸,再将手搭上她那纤细羸弱的手腕。半晌,在吕吉山那焦灼得可洞穿地面的眼神中,周承邦开了口:
“二爷,这位姑娘身上可有什么看得见的外伤?”这女人浑身都是血,他得先搞清楚是哪里来的血,可她很明显是吕二爷的女人,自己不好拿了眼睛去四处寻,自然只能开口问他了。
“你来之前,我细细查过了,她头顶有好大一个血脓的包,显见得被歹人击打了头部。腰腹有淤青,除此之外,身体其他部分倒是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
吕吉山顿了顿,继续开口,“她身下一直淋漓不断,却不知是为何呢?”
吕吉山说得痛心疾首,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恶人狠打琬儿的场景,刺激得他抓耳挠腮,整个人都是燥的。
“那就妥了!”周承邦大手一挥,撩起袖子便开始写方子。
“姑娘脉滑且涩,血流不止乃外力击打,跌仆筑磕以致胎坠所致。承邦先给她开些生化汤,逐瘀去胎,养血止血,待殒堕完全,再给姑娘用些益气固脱的药,补气暖宫,不过这是后话了……”
“等等!”身侧的吕吉山有些恍惚,满屋的血腥气刺激得他整个人都是旷的。
“你在说什么?你说她如此血流不止,是因为有孕在身?”
“是的,二爷,姑娘晕厥,除了头部遭遇击打,还有她胎坠的原因。如此阴血暴下,阳失承制,神明逆乱,承邦以为内伤之祸更甚于外伤。咱先开药,至于头部,待承邦开完方子再来细看……”
吕吉山抬手止住了周承邦的话,他面若冰霜,“她有身孕多久了?”
“呃……这都已经这样了……承邦也不好说啊,左不过一两月吧,我看姑娘的指尖尚有蔻丹,她自己似是不得而知的,说明时日尚浅啊……”
吕吉山垂下了头,他心潮翻涌,以致于周身有些脱力。这是老天爷给自己开的玩笑吗?自己这是活太久了,果然生活处处有“惊喜”啊……
第77章 夫主
耳畔有碗盏轻叩声, 有女人清浅的说话声, 朦朦胧胧, 飘飘悠悠,好似来自遥远的天界。鼻尖萦绕着幽幽瑞龙脑香,雅香绮丽, 甜腻又柔软。有柔软与温暖将自己包围, 疲累又无力的身体宛如置身温柔的春水,通体舒泰——
琬儿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喟叹:嗷!真舒服, 不想动啊……
有女子温热的柔荑拂上琬儿的额头, 琬儿听见她欣悦地对人说话, “谢天谢地, 总算是不发热了。怀绿,速去禀告二爷, 就说夫人的烧退了。侯爷担心了这么些日子, 也好让他安心些。”
“是,幼白姐姐,我这就去。”
琬儿心中一个激灵,我在吕府?
她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自己那沉重无比的眼皮,她想开口唤吕吉山赶快来, 她有话要说:唐家兄弟有异样!可自己张开口发出的却是喑哑的嘶嘶声。
一张粉面桃腮的鹅蛋脸凑到了琬儿眼前, 柳叶眉, 杏核眼,脸上涌动的是惊喜的笑:
“夫人!您醒啦?”
幼白因着兴奋,脸蛋胀得通红, 她说出这句话后,不等琬儿回应,又急急忙忙转头便往屋外跑,
“怀绿!速速告诉二爷,夫人她醒啦!夫人醒啦!”
屋外遥远的地方传来怀绿声遏行云的回应,“醒得了!夫人醒啦……”
琬儿满头黑线,这么看来自己睡了挺久?此时醒来竟然成了一件挺重要的事……
琬儿抬起手,想将自己的上半身自床榻上撑起,猛然发现自己的手竟软得出奇,小腹内过电似的一道疼痛。
“嗯……”
琬儿躺在床上禁不住低声哼哼,腹中的异样让她想起了暗夜中唐照武那骇人的进击,和大明宫外的熊熊火光。她心头一凛,暗道不好,转头便往窗外看:
只见云淡天高,和风宜人,院内花木深深,桑柏错落,唯有啾啾鸟鸣自林间传出,一派静谧安好的和谐景象。
怎么回事?我是做梦了,还是错过了什么?
琬儿惊愕不已,自己明明记得宫变了,难道现在不应该是四处乱成一团,火光四起,沸反盈天的混乱形势吗?吕皇怎样了?吕吉山在哪里了?李砚得胜了吗?
琬儿有太多疑问,她焦灼不已,巴不得马上捉来吕吉山相询。可嗓子太干,说不出话来,浑身又难受得紧,力气也没有,除了躺这床上哼唧两声,什么事都办不成。
满面红光的幼白领着另外一名小丫鬟自屏风后又转了回来,手中端了一盏茶,她热情洋溢地冲床上无力的琬儿说话,“夫人渴坏了吧?来,幼白伺候您喝茶,咱喝完茶,还有汤药要喝。”
琬儿无力地点头,任由幼白轻柔地将自己抬起,靠在床头。就着幼白的手喝了茶,漱了口,但见小丫鬟小心翼翼地又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入鼻一股苦涩气息让人避之不及。
“这什么药?忒难闻!”琬儿好容易吐出了苏醒后的第一句话,嫌弃地皱眉。
“有道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嘛,夫人,您且喝了这药,身子才会好……来,夫人张嘴……啊……”
幼白眉眼弯弯,用手背试了试药琬的温度,再舀起一瓢药汁送到琬儿唇边,哄孩子似地让琬儿喝药。
看幼白如此真情实意,琬儿不禁心下触动,只觉这婢女倒是可爱地紧,也不再纠结她口中夫人不夫人的称呼了,她爱咋叫咋叫吧。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张口,忍住心中那沸腾的翻涌,就着幼白的手,一口一口将药汁喝了个一干二净。
喝完汤药,琬儿再用茶水漱了漱口,嘴边又递过来一粒酿梅子。
“夫人口里苦,吃一粒梅子甜甜嘴吧。”幼白笑得和煦又真诚。
琬儿展颜,吃药表现好了还能有奖励,这幼白果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她也愈发配合幼白的服侍,张口吃下酿梅子后,笑眯眯地冲幼白发问:
“我睡了多久了?”
“夫人昏迷了整整三日半了!”幼白回答得清晰又明白,“这三日,可把咱二爷吓坏了,不闭眼地守了您三日,这不,婢子酉时才将他撵走,让他去睡一会呢。”
琬儿惊愕,都三日了!这黄花菜早凉了……
她不禁颓然,这吕吉山不知道消息,怕是又满盘皆输了,自己还能守他几日呢?
就在琬儿在心底默默估算着日子看吕吉山还有几天好日子过时,屏风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琬儿心有灵犀,抬眼看过去——果然是吕吉山来了。
吕吉山双眼熬得通红,他三两步奔至床边,搂紧琬儿的双臂,疲乏的脸上尽是喜悦。
“琬儿醒啦!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别提了,我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
“那是,伤这么重,能舒服起来才怪呢。”吕吉山忙不迭地点头,开始一项一项明确地点:
“头顶松泛些了么?小腹呢?可还会刀搅般扯着疼?”
听得此言,琬儿猛然想起自己昏迷前被唐照武狠狠踢了一脚,顿时花容失色,她抱紧头顶,满目凄惶,“山!我的头发可还在?”
吕吉山愕然,“你头上老大一个血脓包,大夫要看诊,自然须得剃头发,吉山便给你剃了那么一小块……”
琬儿苍白的小脸越发惨无人色,不仅没报成信,还成了花癞子了……
见她如此情形,吕吉山噗嗤一声笑出声,他轻轻伏身将琬儿抱在怀里,“傻姑娘,就算你所有头发都没了,吉山依然喜欢的……只是……只是……”
吕吉山坚持不懈地追问到底,“你的小腹还会有坠胀,并时不时刀搅般的疼吗?你可有乖乖喝下大夫开的汤药?”
“嗯?小腹?”
琬儿不以为然,不就是被那卖皮相的脔童踢了一下吗?不碍事儿的,只要我头上的包赶紧消下去,乌黑的秀发赶紧长出来,我苏琬儿依旧可以美得花见花开,鬼见投胎。于是她轻轻摇头:
“肚子没什么,就是还使不上劲儿,没法起床。至于汤药,幼白伺候我喝过了。”
吕吉山望着她巧笑嫣然的眼沉默不语,只拿手轻轻摸着苏琬儿的肚子,时不时往几个穴位轻点,“这里还痛吗?”
“哎……哎……打住,打住!痛!”
“这里呢?”
“嗷嗷嗷嗷……”
“这里……”
“你他娘的给我住手!姑奶奶我狠踢你一脚,再来可劲儿地按你的肚子,再问你疼不疼,可好?”琬儿目露凶光,额角已有点点晶莹渗出。
“……”
吕吉山猝不及防地将脸深深埋进她柔软的发间。
“对不起……”他的声音喑哑干涩,似乎有些难以成言。
“……”
第一次被吕吉山这样撒娇着求原谅,琬儿失笑,她费力地用那苍白纤细的素手轻轻拍着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