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些事务要忙,皇后毋需等朕。”李砚抹了一把脸,气鼓鼓地往内室走,他想洗漱了,今晚扫兴极了,赶紧睡觉吧。
“陛下又去守着那个苏琬儿了?”钱皇后的声音尖利又聒噪。
“你这女人,瞎说什么呢!朕是皇帝,朕需要处理政务……”
“拉倒吧你!”一张刺鼻的脂粉味的脸猛然凑到李砚眼前,“少给你姑奶奶拉虎皮扯大旗!还朕啊朕,你还能处理政务,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李砚啊李砚,如今的圣上究竟是谁,你这猪脑子还没想明白吗?是你那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母亲啊!她苏琬儿就是你母亲派来监视你的!可你倒好,不仅不避避嫌,还削尖了脑袋的往前凑!你这大脑瓜里装的是屎吗?”
钱媛之横眉怒目,双手叉腰,怼得李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抬起了手,指着自己张狂的皇后说不出话来,“你……你……”
“少给我你你你的!”钱媛之抬手一把拍开李砚的手,“你不知道你兄长为何被废的吗?就是他与那苏琬儿纠缠不清,苏琬儿清楚李肇的里里外外,李肇却看不清苏琬儿的一丝一毫,就这样被你母亲给灭了!难道你还想步你兄长的后尘吗?”
李砚白着脸,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漪澜殿外大柳树下忘情拥吻的那两个人……
“大兄……他是自己心怀不轨,怎能怨到琬儿头上?我李砚,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可怕的!”李砚一拍胸脯,恶狠狠地冲钱媛之说话。
“我与琬儿,什么事都没有!你这妒妇,休要胡乱吃干醋!”
李砚说完就要转身进屋,袖口却被人扯住。
“是吗?有事没事,口说无凭,今日姑奶奶我非得要验验不可!”
李砚正在愣怔要怎样验,却见钱媛之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扒了个干干净净。光溜溜的钱皇后像一条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塞进李砚怀里。
“来呀!是时候给本宫证明一下你自己的清白了!”
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李砚瞬间被点燃,只见他一个反手,捞起怀里的钱皇后,往一旁的锦垫上一扔,便狠狠地压了上去……
……
钱媛之生性泼辣,李砚虽长得五大三粗,却是个妻管严。虽说当了皇帝,可他不会的实在太多,脑子也实在平庸的紧,苏琬儿兢兢业业教了大半年,也没见有多大起色。反倒是钱皇后,因为苏琬儿长期替李砚处理政务,竟对苏琬儿越发嫉恨起来。她认为,苏琬儿能干,我钱媛之也不差啊!凭什么我的夫君还要听你苏琬儿的指挥?
于是钱皇后开始发力了,她越来越多地参与到李砚的公务当中来。苏琬儿批过的奏章,她非要李砚再去添两笔,或者干脆反着来。苏琬儿只觉工作越来越费劲,同李砚说,他也没个主心骨,分明答应过的事,回一趟后宫,又变卦了。
直到有一次钱皇后在一场例行的官员选拔工作中,强迫李砚给他钱家的族人集体加官晋爵,苏琬儿终于忍不住了。她不能再容忍李砚的皇后如此肆无忌惮地挑战吕太后的权威,给她个皇后的封号,她还真把自己当一根葱了!
苏琬儿来到了秋宁宫。
萧瑟的秋风中,吕太后颓然地躺在窗边看着满园的凄凉。苏琬儿来到她身边,也禁不住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如此精明强干的人缩在了秋宁宫,却任由一个啥也不懂的蠢货坐上那个龙椅,这真的就应该是先贤们说的礼德正道吗?
“娘娘……琬儿来看您了……”
苏琬儿恭恭敬敬地向吕太后见礼。
吕太后对苏琬儿的言语与举动却恍然未闻,她只定定地望着那无边萧萧落木,口中喃喃,“咱李家的列祖列宗,张开嘴巴同吕之说说吧,哀家可是做错了?哀家只是希望李氏江山勿要生乱啊……”
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苏琬儿愣怔,她望着寂寂秋风中伶仃的吕太后,那满目的苍凉……
苏琬儿的心开始狂跳起来,浑身血液沸腾,让她几乎颤栗起来。她脚下一软,匍匐在地,她抖抖索索爬至吕太后身边,深深看进吕太后的眼睛,她想确定自己心中所想的事。
我怎么忘记了——惠帝去世已经足足一年了……
肇。
吕太后空洞又飘忽的声音传来:大理寺丞佟云赴雍州查看庶民李肇是否遵从贬黜规程,认真服役时,与李肇产生纠葛,致李肇气郁难当,于月前,自决身亡……
第38章 葬爱
虽然早就决定放弃那个给自己带来无尽难堪的男人, 苏琬儿依旧不能抑制自己那铁石般的心脏还是会生出深深的刺痛, 被自己封印的魂灵再度支离破碎。
佟云与李肇产生纠葛, 至李肇气郁难当,于月前,自决身亡……
李肇不是会伤春悲秋的人, 相反, 他很坚强,他是当之无愧的李家太子。苏琬儿知道, 一个小小的寺丞能有什么勇气去给吕后的亲生儿子气受呢?她不敢想象李肇是死在什么样屈辱的场景下, 她不敢想, 更不忍去想。
吕太后深居秋宁宫, 却对朝堂风雨了若指掌,她的二儿子是她选的“布偶”, 如今却被钱氏所控。吕后打过家, 劫过舍,就是没有做过与人做嫁衣裳的事。她的“布偶”,她可以让他做皇帝,也可以让他做庶人,就是不能脱了她的控制!
吕后要“处理”这个脱了控制的“布偶”了, 可是在处理之前她没有忘记远在雍州的李肇, 那个锋芒毕露的李氏皇孙。李韧年幼, 在他尚有两名兄长存活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被朝廷容忍登大宝的。如此一来,除了李砚, 唯有恢复李肇的皇子身份方能将接下来的戏唱下去了。这对吕后来说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
为了贬黜李肇,她耗废了多少心力啊!
可如今,李肇气量狭小,自己把自己气死了……这是李家自己的不幸。
“琬儿,哀家不该把肇儿扔去那么远的……他那么骄傲……”吕后掩面,就像天下所有失去儿子的母亲那般痛苦和后悔。
“太后娘娘节哀,佟云行寺丞之职,却滥生事端,未能周全李氏皇族的尊严。虽乃误伤,却脱不了放任、失职之过失。”
苏琬儿满目凄凉——这桩人伦惨剧“必须只能是寺丞佟云的错”!
“琬儿贤明,依你之见,又该当如何处置?”
“依本朝律例,朝廷官员滥用职权、失职者……”
琬儿苍白了脸——弑子却不能为世人诟病,她不能留下把柄。
“斩。”
“琬儿明公正道,就依琬儿所言!安排下去吧,拟诏,追谥李肇为文庄太子,加封雍王,享亲王仪仗,入皇陵,举国丧,即刻执行。”
吕太后眉目沉静,轻轻吐出一口气。
“琬儿可是来寻哀家商议钱家进爵一事?”
“娘娘料事如神,琬儿正是专为此事而来。”
“哀家知晓了,她钱家,一家就要占去三省六部的一半职位,他钱老倌要直入北省,进一品爵,这是拿咱李家王朝作他钱家的凉茶铺子了!只今日哀家心伤,再无力掰扯如此无脑荒谬之事。哀家累了,琬儿先行退下,咱明日再谈。”
“琬儿遵命,娘娘节哀……”
……
琬儿要亲自为李肇举行国丧,她是怀着满腔的赤诚来做这件事的。她扔掉了手中所有的事务,专门做这么一件事,毕竟,这是她能为李肇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有黄门送来了李肇的遗物,这些遗物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值钱的已经被远在雍州的,他身边的人瓜分了,找不回来了。
遗物很杂,包罗万象,涉及李肇工作、生活、学习的方方面面。让琬儿惊愕不已的是,遗物里面有一本书。李肇的书很多,可是这本书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这是一本曾经被苏琬儿付之一炬的少阳正范,这本少阳正范又阴魂不散地重现人间,让苏琬儿在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把它拎了出来。
更匪夷所思的是,当苏琬儿展开这本书时,书内夹着的一块东西掉了出来——
那是一小块洁白的,一尘不染的妆金云锦。
李肇用一块云锦做齿签倒是特别……苏琬儿这样想着,便伏身拾起这块别具一格的齿签。
苏琬儿看见了她无比熟悉的东西——
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红艳夺目的红梅花钿,牢牢地粘在这块云锦之上。少了当中的一块花蕊,那是她留着放自己眉心当中胭脂痣的空位……
如闷雷当空,苏琬儿有点懵,有什么东西不容抗拒地强力挤入脑海:意乱情迷中,那是他的吻,他滚烫的唇流连于她的额间,有炙热的呢喃自他口中滚出,那是所有深陷爱恋之人都会说出的同样一句话——
我爱你。
……
苏琬儿让黄门将这些遗物统统送去给秋宁宫的太后娘娘珍藏,独独留下了这本少阳正范。
她点起了火盆,让火盆里的火烧得熊熊的,发出了噼啪的声音。苏琬儿低垂着眼拿着这本少阳正范来到火盆旁,她将这本少阳正范贴在胸口,摸了又摸,最后细细看了一遍那块独一无二的齿签,毅然决然地抬手将这本死灰复燃的少阳正范重又投入那熊熊燃烧的火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