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桥儿……没有……”杜宇桥涨红了脸,结巴着想对眼前的女人表达自己的忠心。
“嘘……我知道,我知道,桥儿受惊了……”吕后抬手按上了他苍白的唇,止住了他的话。她知道他们二人只是就那首破诗说了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但就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桥儿已经动摇了,所以她要给他好看。如今目的既已达到,自己自然也原谅了他。
她轻轻脱去自己的外裳,俯下身,将这名脆弱的才刚成年的男子揽入自己已开始松弛的怀中。
“桥儿莫怕,本宫疼你……”
“娘娘……”修长苍白的手攀上吕后光滑的腰,顺着这双手,吕后再度扑入了重重锦幔中,楼阁森森,烟丝缭绕,迷人的夜色中一切又重归于沉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苏琬儿是“重刑犯”,吕皇明令禁止他人探望她。这个禁令主要是针对她的儿子们开设的。苏琬儿没有了家人,除了那个毫无用处的母亲。
因琬儿入狱,许氏被吕后撵出了瑶华殿。老婆子只来得及提了一个小小的破包袱,便被宫人们扔到了大明宫外,也不知今后会在哪个犄角旮旯藏身。所以除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不会再有其他人会因琬儿的生死来扰乱吕后的心绪。
李砚果然来太极宫请安了,吕后冷哼一声,望着高悬头顶的烈烈红日扯了扯嘴角,今日果然要不同一些,连请安都变得如此迫不及待了,于是她毫不留情地一甩袖口:撵走!
让吕后意外的是,李肇并未出现在吕后的眼前,他也没有试图为狱中的琬儿奔走呼号。一惯孤傲的李肇自被虢夺了兵权后便老老实实缩在他的太子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对苏琬儿被关入大牢都无动于衷,这让吕后莫名生出一股复仇般的快感,连带心中那对苏琬儿蒸腾的怒意都消减不少。
一名狱头模样的兵卒解开琬儿的脚镣,将她带出潮湿阴暗的地牢,往光亮处走去。
这是要对自己动刑了?
苏琬儿暗自揣测。毕竟伤痕累累貌似是所有死囚的标准配备,但苏琬儿疑惑的是,自己还能有什么好供的?所有的一切自己都在吕宅那吕后与杜宇桥的春帐前坦白完了。
琬儿满腹狐疑地被狱头带进了一间干爽的,带窗户的房间,似乎依然是牢房,但这牢房居然有带棉布的床!
“姑娘请歇息,吴四儿这就又要把牢房锁起来了。姑娘的脚镣吴四儿可以解,枷锁却是不能解了,望姑娘体谅。”说完,这狱头竟还恭恭敬敬朝琬儿作了一个揖,似乎在为自己管辖的牢房硬件设施达不到优良标准感到遗憾……
还等着被上那惨绝人寰的酷刑的琬儿瞬间懵逼,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狱头恭谨地退出牢房,再用一把大锁将牢房门锁了起来,再转身朝黑暗的甬道深处走去。
琬儿震撼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罩着”了,为了让自己少受一点苦,有人替自己安排了最好的“牢狱待遇”,要知道吕后给自己安排的第一个牢狱可不是这样的。苏琬儿揉了揉有点混沌的大脑,赶走里面那不自觉浮现出的肇那模糊的眉眼。
吕后亲自下令要杀自己,琬儿自然清楚这是连大罗神仙都无法改变的铁一般的结局。不管怎么说,自己能在死前吃睡得舒服些,她也不枉此生了!
苏琬儿放心大胆地抓起牢房中那整洁明亮的茶桌上的茶壶便往自己嘴里倒——
唔,不错,虽然不是什么雀舌,也是加了茉莉花瓣的花茶。这位大佬也真是费心了,只可惜琬儿不能当面对你表示感谢了!
苏琬儿放开肚皮在牢房中吃着喝着,也在牢房中想了许多,毕竟牢房再不同凡响,也是自己死亡前的最后一站:
她回想起父亲苏敬贤对李氏皇族坚定的拥趸,为了文人心中的至诚与气节,甘愿被吕后诛杀九族。父亲以苏家九族儿郎的血,为天下人心中的李氏皇朝祭奠。
而自己,作为陇北名门望族苏家先贤之后,理应继承祖辈的高洁,忠贞与坚韧。上一世,如果说自己早已背弃了苏家人安身立命的人生信条,肮脏地活,这一世,就让琬儿也学学父亲的样,有骨气地死吧!
这样想着,苏琬儿似乎有勇气了许多,她淡然地用着衙役送来的最后一顿异常丰盛的断头饭,平静地随着兵丁走上狰狞刽子手面前的断头台。
就在她眼角的余光扫向身侧那高举的大刀时,有勇气的苏琬儿依然感受到了自灵魂深处泛起的瘫软与无力。她张开嘴,想呼喊两句口号给自己一点勇气,却听见不远处的马蹄声急与阴柔嗓间发出的急切号令:
“刀下留人!”
这句耳熟能详的唱词一如既往地发挥出了它应有的力挽狂澜的功效,落到一半的大刀顺利地停滞在了苏琬儿颈上三寸之处。
“皇后娘娘有令,传苏琬儿太极宫听训……”
苏琬儿瘫坐在了断头台上,浑身脱力,意外捡回一条命的苏琬儿这才发现,自己那颗自以为高傲的士子之心依旧是渴望跪着活的。她趴在地上,酸软的胳膊撑不起自己的胸膛,眼角有湿润溢出。皇后娘娘,你果然手眼独到……
第25章 纹舟
苏琬儿又回到了太极宫,吕后端坐上首,曈曈烛火映照下的她像菩萨一般温和又宽容。当苏琬儿拖着酸软的腿挪进大殿时,吕后自锦榻上直起了身,她满目激动地离开了座位向苏琬儿疾步走来。她冲苏琬儿伸出了手,就像母亲对着孩子一般慈祥。
“琬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吕后的声音沙哑中带着明显的疲惫,苏琬儿抬眼看向握紧了自己胳膊的吕后,发现她的眼下青黑,双目红肿,似乎多日未曾休息好。
“本宫差点就来不及了……你知道本宫有多后悔吗……”
吕后眼中的晶莹如有银河洒落,她再度见到琬儿的激动与热切清晰可辨,看得苏琬儿的喉头禁不住瞬间哽咽。
尽管苏琬儿知道吕后所有的举动皆出自她那颗千回百转的三毛七孔玲珑心,可此时的她依然有大难不死后情绪崩溃的迹象。
琬儿流着泪跪在吕后跟前,她的腿仿佛有了独立的意识,就是要在这如神灵般的女人跟前瘫软,她匍匐在地,望着吕后那有如金鱼般肿胀的双眼,哽咽不成句。
“皇后娘娘……奴婢回来了……”
“好……好!我的琬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眼前的吕后双眼噙着泪,她贪婪地望着琬儿的眉眼,似乎琬儿真的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
话语不多,但殿内温暖的烛火,吕后红肿的双眼,颓废的面庞和她湿热的紧紧钳住琬儿胳膊的双手,无一不给苏琬儿那颗洞若观火的心带来不可抗拒的强烈刺激。
琬儿原本疲累的心瞬间崩溃如决堤,泪眼迷蒙中,吕后揽起苏琬儿的上半身,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轻轻拍打,就像母亲温柔安抚迷途知返的孩子。
在如此充满母性光辉的怀抱中,“两世老女人”苏琬儿仿佛也真的是怀着一颗少女的心,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娘娘!琬儿对娘娘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好琬儿。”
苏琬儿将自己的母亲许氏自一间破庙内找出后,发现母亲因误食了不洁的食物发起了高烧,再度回到瑶华宫的母亲身体明显差了许多。琬儿很心疼,但她也仅仅止步于心疼,母亲的遭遇虽然是吕后带来的,但是如果没有吕后,自己现在的脑袋已经搬家了,母亲也再也回不来瑶华宫了。
于是,安顿好母亲的琬儿,再度回到了吕后身边,差点被吕后一刀斩了的苏琬儿相较以往,与吕后似乎更加心贴心了!因额间受刀伤,养伤月余后虽然伤疤脱落,依然不可避免的留下了深深的疤痕。琬儿并不沮丧,因为她自有解决的办法——
她用金箔染红,剪出梅花花瓣的形状,环绕自己原有的那颗胭脂痣,用呵胶粘贴覆盖于额间的疤痕上。歪打正着,如此装扮的苏琬儿愈发眉目如画,娇艳妩媚。
……
太子府。
郭樾立在殿门外,他一把拦住了匆匆要往里走的刘炳松,“刘大人可是寻殿下汇报下月冬至祭天事宜?”
“正是,下月祭天,咱光禄寺拟了一个参与人员名单,想让殿下先过过目。可是这几日散朝后都未能寻得殿下,这不,今日听说殿下回了府,我便追来了。郭大人,您这是寻殿下何事?”
郭樾却深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满面愁容,“刘大人有所不知,最近朝中许多臣工在寻殿下,都不大寻得见了……”
“这又是为何?”
“刘大人……”郭樾欲言又止,“殿下近日来迷上了跳胡腾舞……”
刘炳松沉默了,紧握卷宗的手无力地垂下,他低着头,与同样沉默的郭樾对立了片刻,呐呐开口,“郭大人,殿下……殿下他不容易……咱多理解理解。他想歇歇,便歇歇呗……”
郭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颓然望着身后的巍峨大殿,满心疼惜。
“是啊……他想歇歇,便歇歇呗……”
……
丝竹缥缈,红袖飘香,李肇端坐上首,惬意地半躺在一张锦垫上,身前的几案上摆满了瓜果、酒菜。堂下,衣着华丽的舞娘裙裾翻飞,莺歌燕舞,一派歌舞升平的安逸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