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砚制止了吕吉山的动议,并随口应道,此事可着梁州刺史写个当地的军情调研后,再做决断。
可没想到吕吉山对此事竟分外上心,今日竟直剌剌提出要亲自去实地考察写报告,连近身陪侍帝后的拍马机会都不要了?
李砚只觉得吕吉山时而一副纨绔子弟的浪荡模样,时而又一副刻板夫子的计较模样。写一份报告而已,又得不来高官厚禄,居然值得他亲自下场去抢?
李砚不知道吕吉山那九曲回环的心思,钱媛之却是明白了一些:
因为颍川是李韧的封地。
将颍川与梁州一道设藩,颍川的军事布防便统一由新设的节度使一手把控。李韧的颍川王,便真就是一个虚爵了。
李韧有李肇的聪慧与精明,却无李肇的固执与刚硬,他是李家最具天子气象的皇孙。如今虽是李砚坐了皇位,但是留个李韧,的确像在李砚的身后留了一个尾巴。
虽说李韧年纪轻,眼下也挺老实,但是任何一个做帝王的人,都不喜欢自己身后有一个虎视眈眈又强有力的兄弟吧!
其实,李砚倒真是不在乎的,可钱媛之却在乎得紧。
于是,在听吕吉山说出了颍川这个词语后,钱媛之沉吟了片刻便决定支持吕吉山将颍川一并设藩的提议了。她做出一副意外的表情,冲李砚问话:
“陛下,北边生变了?”
“非也,突厥王并未生乱,只是梁州一带出现了不少突厥流匪。”
“陛下,太尉大人说得对,颍川与梁州乃北线重镇,撤府卫,建藩镇事关重大,的确需要朝中派出妥帖的人仔细监督。吕大人文武双全,提领天下府军多年,对边疆各处的军队布防最是了解,将此事交与吕大人,合理又合情,陛下应该放心。”
钱媛之是女人,她其实关心李砚的兄弟,赛过关心昆仑山外的突厥人。
所以,钱媛之比敦厚的李砚更加迅速地领会到了吕吉山说出的话背后的意图:吕吉山亲自去颍川绝不只是实地考察军队情况这么简单,那里有李韧,吕吉山怕是不安好心。
除去李韧,对巩固李砚的皇位有好处,对她钱家更是有益。所以,钱媛之十分愿意在这件事情上,给予吕吉山最大的方便与支持。
“如此看来,与设藩镇相比,随侍江都倒的确是小事了。那么,太尉大人便安心去往梁州公干即可。”
其实,就连赴梁州监督设藩镇,也并未确定好由谁前去监督。只是按以往惯例,监督此类重大军事改革,的确是由负责执掌府军的太尉,或负责军事管理的刑部尚书提名人选。
只是如今吕吉山突然提起,他自己想要去梁州,而执掌后宫的皇后则直接拍板定下了人选,将李砚这个当皇帝的彻底晾在了一边。
不过李砚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皇后做出的决定,与他李砚亲自作出的决定,都是没差的。既然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那么我李砚也就不再想了。就算钱彧有什么不满,他自己的女儿钱媛之可以亲自出马让她的爹闭嘴!
于是,李砚非常开心钱媛之能出头,帮他解决了这个困扰他多日的世纪难题,他忙不迭笑眯眯地对钱媛之的话表示附和:
“既如此,吕大人便好好准备准备吧,下月,便启程梁州。”
第104章 暗箭
吕吉山是故意选在有钱媛之在的时候, 给李砚请命赴梁州的, 他知道李砚并不放心自己。喜欢自己陪着玩是一回事, 放心自己赴梁州,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消灭李韧,既符合吕吉山的利益, 也符合钱媛之的利益, 这是他们二人难得的,有共同利益的一个点。吕吉山知道, 以钱媛之的精明, 她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果然, 钱媛之并没有让他失望。
在钱媛之的助力下, 吕吉山轻松得来了赴梁州的机会,他并不在乎梁州怎么设藩镇, 他只在乎梁州旁边的那个颍川。
他要提前亲手杀了李韧, 最不济,也得要让颍川合并纳入梁州设藩的计划成行。
为了让自己走得无后顾之忧,吕吉山破天荒地一次性给瑶华宫送来三十粒五盛丸,三十粒,够苏琬儿吃一年了。
“怎的?那世外高人舍得一次做如此多仙丹了?还是他恰巧有了存货?”琬儿斜靠在床头, 挑眉望向身前的吕吉山笑得深沉。
“呵呵, 吉山这不是要离开一段时间吗?所以特意向他多求了些……”
吕吉山端坐在床尾, 规规矩矩,手中捏着锦盒笑得谨慎。
“噗嗤……”看着吕吉山如此安分守己的一副老实模样,琬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给我瞧瞧。”琬儿忍笑, 朝他探出了手。
吕吉山急忙起身,沿着床沿坐下,咔哒一声,锦盒打开,三十粒排列整齐的墨黑的五盛丸散发出淡淡的草药清香。
“五次为一疗程,是么?”琬儿捻起一粒药丸放置鼻尖轻嗅。
“是的,琬儿务必记牢了,切莫多吃。”
“唔……若是多吃了又会如何?”秀美的眸子轻挑,望进吕吉山那乌沉沉的眼。
“恩……多吃了,会导致阴阳失衡,虚火沸腾……”吕吉山眉眼沉静,有如碧潭幽幽,深不见底。他的声音温柔如常,如玉石磬鸣。
“如若内火过盛,人就会不舒服,并且还会出现心跳过快,呼吸不畅,周身红肿、发热、痛疼,心烦气乱等症状。”
吕吉山说完了话,并不直起身,依旧保持着倾身托举的动作。他直直看进琬儿的眼睛,他需要确定琬儿不会真的准备多吃两粒。
“我特意向陛下讨了这位女官,专门就是来伺候你服药的……”
说着,吕吉山右手一抬,指向端立墙角的一名宫女,那宫女严肃又端庄,立得笔直,像一杆戟。她是李砚身边的司簿,唤作玳瑁。没想到她随吕吉山来到瑶华宫是奉了李砚的旨意,专门来监督苏琬儿服药的。
“如若你多吃,我会向陛下请旨治她的罪。”
“……”
琬儿默然,她望了望吕吉山那深潭似的眼,又看了看笔挺的玳瑁,终于点点头:“知晓,我不会多吃,你放心。”
“甚好。”吕吉山没来由轻呼出来一口气,他直起身来,冲玳瑁招招手,让她把锦盒接过去收好,并示意她退下。
玳瑁抿紧嘴角,踏着庄重的步伐走过来接过这一盒珍贵的五盛丸再收好。举手投足间,她每一个抬手,每一个低眉,都规范又严谨,这让琬儿觉得她是一个扛刀的军人,而不是一名伺候人的宫女。
想从这种人手下多搞一枚五盛丸,怕是难于上青天……
琬儿望着玳瑁离开的背影发呆,她自嘲地笑,摇摇头挥去自己脑中可笑的臆想,转头望向吕吉山。
“山,你去梁州只是为了督促设藩?”琬儿捏着吕吉山的袖子,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我是太尉,不负责这个事情,谁负责?”
琬儿颔首,是的,吕吉山掌府军,这事还非得他去不可。
“不去其他地儿?”
“不去,设藩的是梁州,又不是其他地儿。”
琬儿再度颔首,他只是去公干,应该与李韧没什么关系。
只是琬儿心中莫名的总在打鼓,她唯一担心的是,吕吉山不只是去梁州督促设藩这么简单。颍川就在梁州的边上,那里有李韧和方清扬,还有他们的陌刀军……
她害怕陌刀军,害怕吕吉山去颍川做什么手脚,被李韧给提前斩了。
“好,边疆多匪乱,吉山切莫乱走……”
“知晓,你当我是孩子么,没事到处找好玩的?”眼前是他放大的眼,内里全是四溢的柔情与调笑,有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脸。
“我着急着办完事好早日回来看你呢,你身子不好,我是舍不得走的,要不是陛下再三催促,我还想再多陪你几个月,待你身子好了再走。”
听得此言,见他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琬儿心中放下许多,她扬眉展颜,望着吕吉山翘起嘴角冲他温柔的笑:
“那么琬儿祝吉山一路平安,马到成功,事情办好便回,琬儿在大明宫等着你……”
……
祝况端端正正地坐在堂下,脸上挂着标准的,礼貌又庄重的笑。他低着头,只盯着自己身边的茶碗,却又拘谨似的一口不喝。
苏琬儿坐在上首,望着端方严正的祝况不说话。她才吃了吕吉山送来的五盛丸,身子感觉好多了,祝况便来瑶华宫探望自己了。
祝况一身朝服,手里还拿着笏板,看样子是才下朝就赶来瑶华宫了。此人有些一根筋,如此火急火燎地来,莫不是还要与自己论辩那诏书的事?
苏琬儿捂了捂自己的心脏,确定它目前尚无异样,自己还能迎战一轮后,缓缓开了口:
“祝大人寻琬儿,可是有要事?”
“唔……也没旁的事,就是来瞧瞧苏大人您啊!”
祝况终于舍得将自己的目光从茶盏上挪开,他直起身来,冲上首的苏琬儿恭恭敬敬地鞠躬。
“苏大人觉得,好些了么?”
琬儿有些意外,祝况是钱彧的门生,是钱彧的左膀右臂,算得上是钱氏一派的新秀人物。他们向来都是与自己不同路的,自己晕倒,最高兴的,当数钱氏一派了吧,他们不是一直都嫌自己碍眼,巴不得让李砚除了自己而后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