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竹现在一颗心都系到了女儿身上，像一个任人宰割的肉票，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马车一刻也不修整，名副其实马不停蹄的来到了石安村。其实并不是马一直不休息，而是每走累一匹马，轻竹就下车到本地租另一匹马或者船，其中睡觉和吃饭都在马车上，不许马车停下来，如此起码走了十来天才到达目的地。
轻竹一下马车就被一股大风刮起来的尘土呛住了喉咙，她咳了好半天等风停了才定睛打量，四面光秃秃的山，空气干燥，土木稀少，简直比当初汉高祖被打发去的南郑还不如！她女儿难道就在这种地方？
只要平安就好，只要平安就好……轻竹捂着胸口往前走。
这村落果然贫瘠，在这落户的都没多少人家，轻竹一路走过去只看到十来座茅草屋，屋前头蹲着五六个十来个单身汉子，鲜少女子。见到她都直勾勾的望着，不过看轻竹那身朴素但依旧不凡的行头还有她的气质就打消了上前搭讪的想法。他们这群靠打猎为生的流浪汉想肖想女人？下辈子去吧！
轻竹也越观察心中越发毛，真不知道如果她晚来两年，糯糯再长大一些是不是会这里的男人瓜分了？
正文 第1132章 番外：萧何轻竹（5）
按照那商人给的地址一直走到最里头一家，轻竹定了定心神四处张望，喊道：“有人吗？糯……有人吗？”她想女儿那时才半岁大，肯定不记得自己叫糯糯了，喊了名字也是白喊。
这时一个年迈的婆婆从房里边走了出来，拿着扫帚像是要撵人一样，表情嫌恶。不少人来他们家借吃食，他们自己孤儿寡母的都吃不饱了！
她虽然老了很多，轻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试着喊，“舅，舅妈？”
罗秀春眯了眯眼睛打量看，登时喜上眉梢，啊啊呀呀的冲着轻竹比划，不知道在说什么。
轻竹没耐心看她手语，焦急问道：“糯糯呢，我女儿呢，她在这里吗？”
老婆子舌头被割了，比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也着急，突然眼睛一亮的指着轻竹身后。
轻竹转身望去，只见一个面容坚毅俊逸的男人单手扶着背后一大捆柴，他的左手袖子随着风吹摇摇曳曳，没有实物撑着，那左手分明是没了的。
“火……沈烨？”
他竟然当真如那天离开码头时的承诺，好好找个偏僻地方躲了起来，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
沈烨将柴禾撂下来，恭敬喊道：“萧夫人，我们谈谈糯糯的事吧。”
当初糯糯几经辗转到了石安村，到这来时已经是个三岁大的小姑娘，会说话走路了，可却是被一批人扔到这不毛之地的弃子，因为那批孩子感染了疫病，糯糯就是其中之一。得亏沈烨好心去乱葬岗翻了翻，后来十四个男女童都死了，唯有糯糯命大的吊着一口气息，被沈烨救了起来。救起来后沈烨就发现这女孩肩上的糯米特征完全符合来这打探的黑道人所说的女孩！就确定了她就是糯糯。沈烨本来想自己养着糯糯，碰巧村落里有一户还算饱足的夫妻没有子女，见到糯糯非常喜欢，就跟沈烨讨了去。左右是住一个村的，沈烨没介意，将糯糯暂时送给他们抚养，自己也时不时帮衬。直到两年前那户人家死了，沈烨又将糯糯接回了自己身边……
听到这轻竹已经听不下去了，有些歇斯底里的吼，“为什么不叫人通知我！你九年前就见到了糯糯，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沈烨一怔，继而凄凉的发笑，“萧夫人怕是当了太久的丞相夫人，都忘记我们这种平民蝼蚁有多渺小了。我派人捎了无数次信，可从这出去的人别说连信都没拿到给你，自己都死在外面回不来了。我自己做了船筏想漂洋过海，却被大风大浪给打翻，我和糯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我又拼命打猎想赚钱，想租一艘船走出去，但石安村最不缺的就是猎物，这里，根本是个不用钱的世界……对，萧夫人，这也怪我，怪我当初选择来这种地方时就把后路给堵死了，没打算再出去，谁知道又会发生这一切的阴差阳错呢？”
轻竹听得心口发堵，“表弟……”
“萧夫人，叫我沈烨就好。我这种遗臭万年的卖国求荣的奸细之子，没资格跟你们丞相府的人攀扯什么。”沈烨摇头。
轻竹喉咙哽了哽，像一股气噎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她见沈烨这样从容不迫的，想必糯糯那暂时是没有危险的，便同他闲聊了几句他的事情，“沈烨，你在怪我吗？我方才是有口无心的，我太担心糯糯了……”
“不萧夫人，我没有怨气没有责怪，只不过是道出事实。我也是…牵挂着萧夫人，不希望公正廉洁的丞相因为跟我这戴罪之人牵扯什么，被抹上污点。我已经还不起更多的债了。”沈烨沉重的呼吸着。
轻竹拭去眼泪，哽咽道：“好吧。那糯糯到底被谁接走了？”
“这个，就要看你和丞相了，因为那种地方是我们这种人永远也企及不到的，但对你和丞相来说却是易如反掌。”
轻竹疑惑，“到底是什么地方？”
“宫里。宫里征收宫女，好像缺了人，一位太监就找到了石安村，相中糯糯给带走了。因为怕走路风声有人想中途陷害丞相之女，故此我才请萧夫人独自前来。我想待在宫里暂时是不会有危险的，彼时只要你和丞相去找到她，糯糯就可以回你们身边了。”沈烨道。
轻竹点头，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对了，糯糯还叫糯糯吗？她现在叫什么名字，到时我好去宫里核查登记名。”
“窦家人给她改名了，叫窦漪房。”
轻竹一个趔趄差点从杌子上跌下去，沈烨急忙单手扶住她，脱口而出道：“表姐，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轻竹愣愣的，心中复杂难言。若糯糯真是她以为的那个窦漪房，那么她此生怕是难以于女儿相认了。但撇去个人感情不说，女儿至少活了下来，以后甚至会活得惊天动地……
不管怎么样，得知她平安，轻竹颗痛了十二年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些。
又寒暄了一番，轻竹该离开了。
她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沈烨，我要带你和你娘离开。”不是商量的语气。
沈烨微怔，轻启薄唇，“萧夫人，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轻竹严肃道，“快去收拾东西……你不必担心污点什么，因为当初那件事我们都知道错不在你，你何必作茧自缚把自己关闭起来？若你真的不想同我去咸阳，那就去沛县，那里有云羽，有阿火，有很多我们的朋友，你去那里生活，至少会比这里好过得多。就当是为了你娘好吗？她这么大把年纪了，你忍心她在这穷山恶水中终此一生吗？”
沈烨沉默了许久，还是摇头道：“谢谢萧夫人厚爱……”
轻竹回头奔过去抱住他，想摸小孩一样摸他的脑袋，“火苗，程烨，沈烨，表弟！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是跟小羽糯糯他们一样的，我看你在这受苦于心何忍啊！你根本不必为沈刚烈那个魔鬼担债，你替我养大了妹妹小月，又替我养大了女儿糯糯，真的够了……你再这样作下去就不是还债，是害我内疚，害我痛苦了！”
正文 第1133章 番外：萧何轻竹（6）
“表姐，”沈烨颤抖着声音推开她，忽然慢慢蹲下，一只砍柴被割得伤痕累累的手摸着地面的黄土，大颗的眼泪晕染在地面，“不是还债，不是善良，都是借口，借口……她死了，我只想跟着她一起去死，但我还有赡养我母亲的责任。我只能折磨自己，感同身受她的痛，才觉得自己离她近一点。她死了，要我娶妻生子逍遥快活是不可能的。唯有这样，我的痛苦才能减轻一些……表姐若真的视我为亲人，就尊重我的选择吧。”
轻竹跟着他一起哭，等眼泪都风干了，她缓缓起身。
沈烨在背后叫住她，问她最后一个问题，“表姐，她死的时候是痛苦的，还是幸福的？”
“她飞扬着裙裾像看到了光亮跑向楚霸王的尸首边，脸上是小时候才有过的一种纯澈明亮笑容……”
轻竹离开了。留下了那个一生被自己父亲所累，守着对一个女人的痴情终生不愿离开石安山的男人。
窦漪房，窦漪房……轻竹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简直不敢相信。回到咸阳进宫，轻竹就赶紧命大太监翻花名册找一个叫窦漪房的新进宫丫鬟。
太监翻看后回轻竹，“哟，丞相夫人，真是不巧呐，那丫头是个伶俐可人的，后被吕太后看上，放去身边提携呢！您不妨去吕太后那看看。”
“嗯…谢谢。”
轻竹怀揣着心事又去了趟凤藻宫，吕雉的住处。她还没进去，里面就有个身姿高挑的小丫鬟出来了……
轻竹屏住呼吸，心脏都快从胸腔跳出来了，能以刚见到的第一眼就确定，那眉眼就是糯糯长大后的样子。
窦漪房奇怪的看着眼前眼泪模糊的贵妇，浅浅施了一礼，“奴婢刚进宫不久，不知这位夫人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