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沈火苗身体里是火山撞冰谷，烧得他心肺俱裂，冻得他血液冻结。可是有一股暖暖的暖意，一直贴在他胸口，给他输入要断未断的微弱力量，支撑他意志活下去。
要是没了他，表妹一个人怎么保护自己，怎么吃得饱，怎么找回哥哥姐姐，只要有他在，绝不容许别人欺负她。
这样的意念回响了一夜，次日天刚亮沈火苗睁开眼睛，动了动身子，发现埋在身后的稻草全被融化的冰水浸湿了，那他这是，挺过来了？
紧跟着趴在他身上的云月也揉揉眼睛转醒，她第一眼瞧见他在望她，眼里透着欣喜，再转头去望外头，今日日头格外大，才早晨就暖阳四射。
云月兴奋的起身跑去破庙门边，冲沈火苗招手，“快来啊，好暖和！”
沈火苗走过去，同她对立倚靠在门框边，边享受着日光浴，边看着云月被拐卖以来第一次对他发出真心实意的笑，他心都快化了。
那是他们相依度过的第一个冬天，雨雪后的太阳，冷后的暖，回忆起来刻骨铭心。
正文 第1126章 番外：虞姬程烨（3）
“小月，小月？”
少年在外边探头探脑的敲窗子，胸前鼓鼓隆隆的，怪异不跌。
不久有人来开窗，视线往下扫，“你怎么来啦？”
云月都懒得走正门了，直接爬上窗户跳了下去，和少年并排在屋檐下坐着。
今年的云月十三，沈火苗和她同岁。
沈火苗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美味，烫得他呼哧吹气，“这有烧鸡，还有一些剩饭！你今天又没吃饱吧？”
“暧，是啊。我来这后总吃不饱，也不知为什么。我问过别的丫鬟，她们都说吃得饱呀，难道是我饭量太大了？每回才吃一点点回头去舀煮饭婆子就说没了。”云月说罢毫不客气的拿过烧鸡整一只的啃了起来。
看她吃得狼狈的样子，沈火苗并不觉得满足，反而觉得心疼，“要不，我们再换个地方吧，这的主子不好。”
“唔，可别的主子也不见得好到哪去。”云月忙哼哧哼哧吃鸡，暂时不去考虑这个。
突然，远处骤然亮起一圈火光，云月还愣愣的，沈火苗已经抱起她塞进了窗户里，并嘱咐她千万别出来，就当睡着了。
才刚把云月送进去，沈火苗想跑，就被一群人围了上来。
“好啊，我说厨房怎么老丢东西，原来是这小子！给我揍！”
云月在里边听得惊呆了，想出去，但想起沈火苗的话又不敢出去。她出去有什么用，跟他一块白挨打罢了！可是明明是她偷吃的东西，却让他受罚。
云月在里边听得冷汗涔涔，等外头动静停了，她才打开窗户，看到趴在地上生死未卜的沈火苗心都快停了。
“表哥，表哥！醒醒啊！”云月连哭都不敢放大声，怕惊醒别人。
良久，沈火苗别过脸颊，扒拉过手指覆住她的手，“放，放心，没那么容易死。”
他有些力气了，云月扶他坐起来，连说了几声对不起，又把贴身带的钱拿给他，“表哥，你这样肯定待不下去了的，去别的地方谋生吧！这些钱快拿去看大夫。”
“那好，我们一起走。”沈火苗拉着她手。
云月犹豫的没有随他起身，道：“其实我们俩不非得在一块吧。我觉得我就是个麻烦，好多次都是我连累你的！我如今在这总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努力点说不定可以混上二等丫鬟。去了外边又要从头做起了…要不你一个人走吧，反正我在这落了根，你有空来看我便是。”
“不行！”沈火苗一口否决，“我们从小到大从未分开过，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从未想过两人会分开行事，那不仅仅是小时候一种保护的念头了，而是像有一根铁链绑在两人的骨血中，他们是一体的。
“唉，我只是觉得拖累你…既然你不怕，那我就跟你走好了。”云月想反正这个地方吃不饱，走了就走了。
可不知道是老天故意为难他们，还是他们时运不济，沈火苗力气大吃得苦，按理说早就该存了不少钱，可每回不是碰上恶霸，就是两人生大病需要钱，这么紧巴巴的又过了两年。
彼时他们也不是分不开的小孩了，不过从深刻意义上来说还是没分开，只是工作的地方不同，云月又到了家大户做丫鬟，沈火苗在铁匠铺打铁，每回最多隔三天就会见一次。
只是这一回云月站在铁匠铺前来找沈火苗，穿得有些华丽，让沈火苗有种不敢相见的感觉。
他洗了洗手走出去，觉得眼里的小仙女变得更加遥不可及，一边觉得她就该是这样的，一边自私的想她不要这么漂亮，“小月，你今天，穿得很美。”
云月脸色有些不自在，僵硬点了下头，“嗯，表哥，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同你说件事。”
沈火苗说好。两人没钱去什么茶铺酒楼约会，只去郊外走了走。
“我要成亲了。”云月开口道。
如一道重锤砸在沈火苗心口上，他内心的野兽在觉醒咆哮，可他强撑着平静问，“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他一直把她看成是他的，可这个自欺欺人的谎言太容易被戳破。他凭什么要她，他亏欠她不说，就连现在都没能给她安稳的生活。如果她能找到更好的，他只能打碎牙说祝福。
“嗯，是我打杂那家的老爷。他人虽然老了些，但对我很好，我也喜欢他那样稳重的男人。”云月像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似的，目光无神不知在想什么。
沈火苗想作为表哥，此时该问，“有多老呢，你才十四，是不是早了些？”
“三十多吧。不早了也，筹备婚礼也要些日子。”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话那么陌生，正经，压抑。
沈火苗不知道最后怎么跟云月道别的，走在街头失魂落魄，觉得眼前非黑即白，失去了颜色。她要嫁人了，他精心守护的女人要嫁人了。他往日最盼望和她见面的，今天就有多想躲开她，不想在她面前失态。他一个十四岁的贫穷小子，拿什么去跟人家腰缠万贯的老爷比？这也是她说过的头一个她喜欢的男人。
沈火苗路过一家酒楼，顿了顿抬步走进去。他将怀里辛苦挣的钱全部倒在桌上，叫来最好的烈酒。存钱没意义，什么都没意义了，他可以不用去想明天怎么活，不用打算与她的未来，他孤家寡人一个，想怎么活都可以。
沈火苗咕噜噜灌下酒，才喝到半醉，就听到旁桌说起沈家老爷的婚事。沈家老爷，他当然知道，就是云月打工的那家，关于她的事他都了若指掌。
“听说了没啊，沈老爷家要办喜事了！”
“哈，这次又是哪家姑娘遭殃，哪家姑娘还肯嫁给他？那厮都死了五个老婆了吧！”
“嘿，这年头为了钱什么做不出的？没准人家觉得自己命大呢！”
“命大，再命大的女人也扛不住那老变态一鞭一鞭抽上去吧。啧，也不知道那老家伙是着了哪门邪！”
沈火苗一个疯跑跑出了酒楼，边吐边跑。他脑海里云月被那个老爷鞭打的情形已经形成，一幕幕揪他的心。
正文 第1127章 番外：虞姬程烨（4）
云月正托着腮帮子发呆，旁边窗户忽然飞出个人来。
她吓一跳，正想叫人，就发现原来是沈火苗。
沈火苗眼扫了眼轻罗幔帐的闺房，走近端起她下巴，嗤笑，“为了这些命都不要了？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贪慕虚荣的女人！”
“你在说什么鬼话！”云月甩开他手，鼻子嗅了嗅，“你喝酒了？”
他捉住她肩膀迫使她站起来，“你知不知道那个沈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个变态，他会打女人，他已经打死了五个老婆，这些你都知不知道！”其实他也是道听途说罢了，还没有确定，可这些事情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样，他只能拿这做文章让她不要嫁给那个男人。
他晃得她骨头发疼，委屈得不行，多日来的决心决堤，“我知道！那又怎么样，你说说看这一年来有多少次是我红颜祸水害了你！为了把我从那些坏人手上救出，你差点死掉几次，我数不过来了……我不想由着你一个挣扎，安心受你的保护，这次别说是嫁人，就算要我去死我也甘愿！……表哥，不是只有你想付出的，我看到你，我，心疼。”云月含着泪戳自己的心口处。
沈火苗一把拥住她，觉得所有的色彩又回来了，“是真的吗，是这样吗？”
“你从来只知道喂我吃好喝好，从不晓得我心里想什么……我也是人啊，人心肉做的，知道你的好，我怎么能无动于衷。”
沈火苗傻呵呵的笑。他不奢望回报，可她给了他回报，也许，他能要求更多的东西？
突然，外边传来一串脚步声，云月连忙推开他，可是此时出去已经来不及，紧急之下云月将人按进了床底下，这才稍微整理仪容迎接来人。
进来的是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正是沈老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