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素有仁义,登基后对诸位兄弟都相当大方,尤其是和他一向交好的傅容,被封了景王接手户部,择日出宫建府。
在傅容搬出皇宫的前一天晚上楚意去了趟凤梧宫,唐皇后在傅熙登基不久后就搬进了永乐宫旁边的福寿宫,凤梧宫则成了新任皇后蒋韩蓉的起居之所。
因为傅兰附身,蒋韩蓉的记忆出现了断层,无论怎么回想她的脑子里始终有很长一段空白记忆,不过好在有蒋家严苛的教育打底,又有忠心耿耿的彩玉在身边伺候着,再加上傅熙对她也多有爱护,在后宫生活也没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蒋韩蓉从东宫搬走的时候彩玉将春江也带了去,悬挂在寝殿长榻后头的墙壁上。
“在看什么?”楚意从外头进来就见春江怔怔地看着摇晃的珠帘出神。
“没看什么。”春江兴致乏乏,“你怎么又来了?”
楚意压低声音答道:“你是想待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出宫去?”
春江犹豫了会儿,“还是跟你一起吧。”
对于她的回答楚意略有诧异,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留下呢。”
“我干什么要留下?”春江没好气地反问道。
楚意对着层层床幔后头的人影抬了抬下巴,“她不是遥遥的转世?你难道就没打算过要折腾她?”
春江被噎了一下,刚开始她还真有这个打算,不过后来想想又放弃了,她不欲多说,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楚意挑了挑眉,“哟,这脾气可真大,惹不起惹不起,我还是先走好了。”
她转了身作势就要离开,春江气的跳脚,“花月!”
……………………
这日是个大好晴天,傅容总算是带着上头拨下来的人手搬进了修葺完毕的景王府。他亲爹不疼亲娘不爱,哪怕年岁已经够了,也仍没有定下亲事,府中没有主事的女主人,他便叫大宫女莹草一手接了府中大小事务。
傅容闲的在卧房里和楚意下棋,他单手支颐,指尖夹着黑子落放在棋盘上,连连瞥向和花月图挂在一起的春江图,“我把她移到别的屋子去吧。”平白多了个外人,真是碍事又碍眼的很。
楚意尚未开口,春江就扒着画大声嚷嚷,“不行,那我不得闷死?”
傅容拧了拧眉,撇嘴道:“花月姐姐……”
楚意正琢磨着棋局,哎呀一声将棋子丢回棋篓里,丢了颗花生米在嘴里,“这是你的家,自然是你做主的。”
“花月……”
傅容目光凉凉,“再吵吵,把你挂茅房去。”
“你!”春江气的差点儿把地上的草都给拔了,楚意又吃了几颗花生米,笑道:“你可别气,有句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春江,“呵呵。”
“皇后发觉你不见了,正叫人找呢,你要是想回去,我立马送你一程。”
春江闻言瞬间噤声了,她才不想回皇宫去呢,在这外头烦闷了好歹能干嚎两声,那里面喘气儿都得放低声音。
春江安静下来,傅容直接取了画出去给了莹草,叫她寻个空房间把画挂起来,莹草领命退下了,傅容又回到屋里,捻了棋子放下,笑道:“花月姐姐输了。”
楚意看了棋盘,“要再来一局?”
傅容也想和她待在一起,可接下来还有事,只得摇头,“一会儿三皇兄家有宴,我得过去。”
“那行吧,我自己跟自己下。”
傅容按住她收捡棋子的手,“花月姐姐如果无聊可以出去走走的。”
楚意笑着点头,“我知道了,你有事就快些去吧。”
傅容走后楚意又下了一盘,确实无聊便避过王府中的下人转了出去,原主的模样和身上的服饰实在扎眼,楚意买了个幂篱戴上,在街上走走停停瞎晃荡,有不长眼的凑上来动手动脚,楚意笑着让人摔了个狗吃屎,在旁边的小摊上挑了根淡青色的发带,正打算去郊外的寒山道观瞧瞧,转眼抬眸竟是看见了从珍宝阁出来的傅容。
他穿着一身玄色绣祥云的长袍,手上拿着东西往马车上去,马车行驶的方向是三皇子府,楚意想起他说的晚宴,料想是取的什么贺礼。
楚意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往寒山道观飞身而去。
春江花月在寒山道观而生,这个地方于她们而言有着极为珍贵的记忆。
寒山道观的观主早换了几代,根本没有人认得她,她转去了百年前宋钦住的房间。寒山道观因宋钦而出名,他的房间一直留着,里头很多东西尚保留完好,好些画作都还悬挂在墙上。
她走到床脚边,按下了墙上的暗格开关,取出了一个镂空的檀木盒子,里头放着一块雕花玉佩。
楚意将玉佩对着光瞧了瞧,这玩意儿正是春江画上封印的关键。
楚意带着玉佩回到景王府,躺在榻上想事儿。春江现在性子不定,暂时还是不能放她出来,且再瞧瞧吧,待她什么时候真的彻底放下心头的杀念,她再帮她解了封印。
毕竟,原主心里头对她还是有几分惦念的,到底是与她同根生伴百年的人。
楚意想着想着渐来了睡意,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闻到一阵酒气,她掀开微重的眼皮,被面前放大的脸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了。
“哪里来的酒鬼?”她手抵着他的额头将人往外推了推,傅容握住她的手腕儿压在边上,脑袋缓缓低下,额头碰着额头。
他呼吸间尽是酒气,楚意皱着眉,“傅容。”
傅容听见她叫他,乖乖地应了声,相碰着的额头蹭了蹭,“花月姐姐……”
“你离远些,信不信我把你踹地上?”
傅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瞪着眼瞅她,黑漆漆的眸子因喝多了酒泛着水雾,面上也略带了些粉意。
楚意越看越觉得不对,尤其是在盯着他那双眼睛的时候,心里头更是一个咯噔,以前还不觉得,长大了倒是瞧出来了,她伸出放在腰际没被摁住的手捏住他下巴,无语道:“怎么又是你呢?”阴魂不散的,到哪儿都能碰见他,这是孽还是缘?
傅容满面茫然,撑着的力道一松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
他费力地从她脖颈里抬起头,喉结上下滑动,“花月姐姐,我、我……”
他说了半天也没利索地把后面的话讲出来,楚意打了个呵欠,强忍住把人丢出去的冲动,没好气道:“你什么呀你?”
傅容似乎被她相当冲的语气唬了一跳,睁着迷蒙的眼睛,委屈的都快要掉眼泪了,“花月姐姐为什么要凶我?”
楚意一脸冷漠,“呵……”
傅容大概是真的醉的厉害,双手捧着她的脸往中间挤了挤,鼓着腮帮子认真道:“花月姐姐不许凶我。”
楚意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上,“死小子,你到底想干嘛?”
“想、想……”傅容咧着嘴笑出声,下头的话还没说出来,脑袋便先一步埋了下去,唇瓣相触,总有种软软甜甜的感觉。
楚意眉头一拧翻身将迷糊不清的他摁在榻上,拍了拍手准备回画里去,刚下了榻,惊然发现墙上的画儿不在了。
王府里的下人没胆子动里屋的东西,更何况她不在画上,那上头也就一轮圆月和几株牡丹花,拿走也没什么用处。楚意抓着傅容的衣襟将人从榻上拎到了床上,眯了眯眼,“说,画呢?”
傅容呆呆地看着她,突地垮了脸,泫然若泣,哽咽道:“我做错了什么,花月姐姐又凶我。”
楚意,“……”很好,不用看那双眼睛也知道是那个脑子有坑的奇葩祸害了。
第114章 美人图(完)
傅容抓着她的手, 躺在床上头半偏着, 楚意心情相当复杂。
她进入碧石世界的初衷是摆脱乌暄山巅千百年来的一成不变,这些所谓的任务于她而言不过是生命长河里仅起的那么一点儿波澜, 终将淹没。
每个世界都是不同的人生,身份不同容貌不同, 唯一的相似点大概就是内里的灵魂是她了。
而现在她突然发现每个世界的结婚对象也是同一个, 这就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享受每一段人生,在不违背原主意愿的情况随心所欲,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包括伴侣包括婚姻, 喜欢就是喜欢,尽管她的喜欢从来都不会长久, 但不可否认确实喜欢过,哪怕现在回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儿心里头根本起不了波澜。
楚意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心口,一如想象之中的平静。
她撇了撇嘴, 情感的流逝实在非她所愿,没办法,天生的蓄不住七情攒不住六欲。
哪怕是她的至交好友悯姜和魔后, 隔些时候不和她联系的话友情也会出问题, 所以一般来说她们每年都会聚好几次。
傅容还拉着她叫花月姐姐, 楚意回过神来,他的眼睛好像碧水长河里碎落了星辰,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她附手在他眼角, 微拧着眉,“你也是来碧石做任务的?”她刚问出口又觉的不大可能,这么多个世界她也算是挺了解他的,不大像。
“你叫什么名字?”楚意捏着他的脸,凑近低声问道。
傅容环住她的肩,傻笑着回道:“傅、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