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沙轻舞站在公交站站台等公交,忽然一辆的士慢悠悠的闪着黄灯停在她跟前,迟凝观望,像是在使小伎俩拉客。
沙轻舞纯黑色的眼眸一明一灭,回神时,瞳仁看向那辆抱着侥幸心理停在她跟前的绿色的士,赫然想起电影里的台词——
“朵拉,你喜欢TAXI还是公共巴士?”
“你呢?约书亚?”
“我当然喜欢TAXI!”
“不,你错了,还是公共巴士好,公共巴士有目的地,有路线,而你一旦坐上了TAXI,那么,你或许会在这城市里迷失了方向。”
夜幕终于暗了下来,沉郁的空没有星星,也不见月亮,只有纵横交错的道路上闪着归家的车灯,路途上,还有像她这样等待着挤上公交车的人。
公交车缓缓的来了,的士也悠悠的去了。
挤上公交那刻,沙轻舞想......她应该在这座纷繁复杂的城市里守住了初心。
那么,又是谁,迷失了自我?
次日,沙轻舞调整好心态专程去找了蒋科阶。
“组长,昨天十分抱歉,会上我的态度不好。”她先诚恳认错。
蒋科阶见沙轻舞迷途归反,满意点头:“轻舞啊,你还年轻,圈子里的事还不太了解,能想明白就好。”
沙轻舞强迫自己勾起一抹笑,迂回战术:“组长,关于王伟超妻子事件我有个新的想法,也许可以再帮社里往上再走一步。”
蒋科阶忽然眯起眼睛,打量了眼笑容僵硬的沙轻舞。
见蒋科阶不阴不阳的笑着,沙轻舞内心忐忑万分,过了几分钟,她又开口:“如果此时我们曝出王伟超妻子是失忆症患者,一定会引起轰动,毋庸置疑这是个独家,销量可想而知......”
不等沙轻舞的话说完,蒋科阶忽然打断她:“轻舞。”
沙轻舞顿住话音,仿佛猜测到他下面要说的话。
果不其然,蒋科阶阴恻地笑了笑:“不是我不想发这篇新闻稿,而是王伟超妻子事件的源头是我们报社,一旦我们推翻之前的报道,岂不是打脸?况且,这是你的新闻。”
盯着蒋科阶脸上的笑容,沙轻舞眸光一沉。
她明白蒋科阶的弦外之音,尤其是最后那句“这是你的新闻”。
真是可笑。
说是她的新闻,却不容她发稿。
对视三分钟,沙轻舞敛下脸上僵硬的笑,紧抿唇线,纯黑的眼睛无半分波澜。
当时,蒋科阶以为沙轻舞罢休了,未料却在半个小时后他在沙轻舞的个人微博里看见了这篇被他截下来的新闻稿,标题吸睛,内容动人心魄。当他要找沙轻舞人时,却被告知沙轻舞去了王伟超家。
蒋科阶皱眉:“她去王伟超家做什么?”
“她接到线人电话,王伟超妻子自杀了。”
蒋科阶瞳孔一震,愣住了神。
沙轻舞赶到王伟超家时,邻居已经报警了,警察封锁了单元楼,再后来,是听见王伟超妻子服安眠药自杀身亡的消息。
她定定的站在原地,任由人群将她一点点挤到最外围,无焦距的眼睛看着杂乱的现场,她踉跄后退了几步。
是她,是她,是她......
泪珠成串的掉了下来,呼吸莫名一窒,胸口生生的疼着。
她恐惧的举起自己颤抖的双手,泪水落在掌心,被狠狠的烫了一下。
这双手,杀了人。
仅仅因为她一篇没有深入调查的报道,所以,王伟超的妻子......自杀了。
当这样的想法在沙轻舞脑海里疯狂滋生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静止的心跳有多么的沉重。
那是一个沉寂的夜,深巷里的狗没有吠,天空中的星没有亮,就连孱弱的呼吸都渐沉渐缓地消逝了。
沙轻舞紧攥住窗帘一角缩在冰冷的墙角,沉夜中,她惊怖的眼睛一眨不眨,呆滞盯着地面上闪着呼吸灯的手机。
几秒后,她捡起地面的手机,解锁,调出通讯录,找到闫从镐的手机号,盯着那一串11位的手机号码,指尖莫名迟疑。
他们已经分手了,她再也没有立场和身份来拨这通电话。
脑子里的两个她正在针锋相对,这时,通知栏跳出一条微博的消息结束这毫无意义的思想搏斗,她颤着指尖点了进去。
视线模糊不清,指尖颤抖不停,慌乱中她点进一个ID为Len的微博。擦掉眼泪那瞬,映入眼帘的是直击心脉地一句——
人类,总要用生命为人类的无知买单。
失重的夜,她静静看着这句浃髓沦肤的话,抿紧了冰唇。几秒的考虑,沙轻舞发了私信给Len:
‘倘若人类不无知,是否代表没有牺牲?’
发送完私信,她将双腿曲前,两手抱住两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在独光下呈现出惶惶不安姿态,疲惫的双眼安静的看着手机屏幕,忽觉累。
很快,她发出去的那条私信显示“已读”。
赫然,心脏停了半秒。
原想着将这一问放进深渊树洞,未奢求过陌生人的回信。却未想到,在她犹豫要不要放弃记者这份职业的时候,收到一条将她从万丈深渊中拖拉出来的信息。
对方回复:‘左拉曾说过,生命的全部意义在于无穷地探索尚未知道的东西’
半分钟,又一条消息进来:‘牺牲不是用来止步的,而是用来筑建的’
她目光迟钝在这两行字上,继而回复:‘血肉构筑的长城就真的牢固吗?’
发送后的整整五分钟没有等到Len的回复,沙轻舞反复将屏幕摁亮,执着的等着。
终于在十分钟后,Len回复她:‘不想姓嬴的人当秦始皇,就让自己成为秦始皇’
沙轻舞渐渐松开紧攥手机的五指,手机滑落于地,微弱的屏幕光将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不知名的寒光,泪痕早已干枯。
此刻,才有些醒转。
想要打退堂鼓的她,似乎又有了进攻的力量。
多年以后,她居然发现,那个人,是蔺晨。
Len就是蔺晨。
也许一开始就注定着蔺晨必定会成为她生命中无法缺失的一半。
☆、齿轮37
第37章:
两日后, 沙轻舞要回市内去报社上班, 牧泓绎也要回市中心医院,于是四人同行。
车上, 蔺焉问蔺晨:“哥,你去市内做什么?”
“复诊。”蔺晨淡冷回答。
“那你住哪?”蔺焉又问,漆黑的瞳孔里精明无处可藏。
蔺晨抬手摸了摸眉骨,动作漫不经心,似是认真想了下反问:“你的房子似乎是我付的首付?”
蔺焉感觉有口血梗在胸口, 随时血溅四方。
抵达市内的时候是一小时以后,选了个餐厅吃饭,期间,沙轻舞水群时放了几条语音,是关于近期大学同学聚会的。
蔺焉听了,问沙轻舞:“同学会吗?”
沙轻舞点头,兴意阑珊。
见此反常,蔺焉皱眉, 素日里沙轻舞可最爱凑这种同学会的热闹了。
“不去吗?”她又问沙轻舞。
沙轻舞“嗯”了一声:“不太想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蔺焉白了她一眼,毫不避讳一问:“难道是因为前男友?”
话罢,刚夹了块牛肉的沙轻舞忽然牙一咬,恶狠狠瞪了眼肇事者。
蔺焉无辜看着她。
蔺晨始终沉默的吃着饭,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反倒沙轻舞心虚的咳了两声。
蔺焉唯恐天下不乱:“轻舞,去嘛去嘛,把我哥带去见见人呀!”
又是一顿不安生的饭。
鉴于纪德专访的反响很大, 骆编决定增加这类专访的专栏,任命沙轻舞为专栏负责人。
散会后,沙轻舞回到办公室重重叹了口气,跟在她身后的齐飞听见了,忙着问:“咋啦沙师弟?重用你咋还唉声叹气的?”
“不是为这事。”沙轻舞有气无力的回答。
齐飞抓耳挠腮:“那是为啥?”
“唉——”沙轻舞长叹一声,心力交瘁,“我晚上肯定会被啃的连骨头都没有。”
“为什么?”
沙轻舞横瞪了眼十万个为什么的齐飞一眼,没好气冲他喊:“你管我为什么!”
齐飞嘴巴一扁,憋屈无处安放。
沙轻舞拧紧眉,莫名地烦躁。若说之前她不计前嫌地帮闫从镐联系牧泓绎,是身为前女友的大度,而现下不愿带蔺晨去参加同学会,可谓是心虚。当时蔺晨还不是她男朋友,她自然光明磊落,目前情形来看,她好像失去了光明磊落立场。
下午五点的样子,蔺晨打车来报社接沙轻舞,不料在大门与社长撞了个正着,在社长的三请五请下,蔺晨被社长请上办公室喝茶,并让助理打内线让沙轻舞也上来一趟。
原以为社长有什么工作安排或吩咐,当沙轻舞推开门见到蔺晨那刻,心生疑惑。
“轻舞,愣着做什么,过来坐呀!”社长朝沙轻舞油油一笑,招手,指了指蔺晨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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