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狂猛的摇晃与冲天的酸气之中,姬钺白单膝跪地,手扶剑鞘,浑身浴血,艳红更甚。被扎在了他腰间的绛仪剑刃嗡嗡鸣响,缠绕在剑鞘上的金弦如有灵性,卷在了他的指腹上。
电光火石间,姬钺白抬手一抛,金弦的一端缠于剑鞘之上,下方那端,则卷于一颗弯曲的下牙中。金光浮跃,清辉闪烁,尸山血海之中,现出了一张巨大的弓。
姬钺白眼神冰寒,抬手平肩,绛仪剑刃成箭,削肉如泥的金弦紧紧地勒入了他的指腹,直至切割得血肉模糊。
换了是其他人,根本无法把这道金弦人为地延展到这个地步。这已经是极致了。
任其如何甩动,姬钺白仍紧握住剑鞘。箭在弦上,弦如满月,耳旁已经听不进任何的杂声,只死死地瞄准了梼杌深如巨洞的喉咙。
一直等,直至它尝试把他吞下去时,挡在喉咙前的舌头挪开,暴露出了喉管鲜嫩的血肉——
姬钺白倏地放箭。
血红色的长剑如流星般飞溅而出,无数冤死者的哀嚎裹挟于其中,铺天盖地地碾压而来,直直地迸射入梼杌的体内,冲破了它最脆弱的防线!
前所未有的剧痛袭来,梼杌满地翻滚,绛仪剑鞘歪斜,在它上下牙合上之前,姬钺白已经抽身而出,攀在石壁上,一跃而上,大口喘气。
在那张恶臭的大嘴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又用了全部的力气去持弓,姬钺白的虎口已被金弦反震得崩裂流血,衣袍与靴子都被腐蚀了一部分,正滴滴答答地融化着,好在没有碰到皮肤。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覆盖在了他头顶。垂死的梼杌心有不甘,竟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要把他咬成两半!
然而,他的身体却被一道大力推开了:“快走开!”
简禾推开了姬钺白,跌入这怪物口中的时候,上下齿如同放慢动作,一寸寸地合上,她最后看到的,是姬钺白目眦欲裂的神情,以及他伸向自己的手。
下一瞬,全世界归于黑暗。
估计这东西还在四处乱撞,它的嘴巴很大,如同一座屋子,简禾虽然没有被咬成两半,可也根本站不起来,在里面滚来滚去,苦不堪言。
为了躲避那根要把她卷入腹中的舌头,她一头撞到了那口尖锐的獠牙之上,头被划拉了一下。
那根猩红的舌头缠到了跟前,简禾一边蹬它,在口袋里胡乱一摸,急中生智,把贺熠给她的那颗毒|药往它舌上的伤口上用力一按,塞进了血肉之中。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岂料那毒|药一进去,它的舌头便骤然僵直了起来,冒出了滚滚的白烟,竟然开始滋滋地融化。
简禾:“……”
次奥!这威力也太大了吧!
贺熠的这颗毒|药已经不是毒|药了,而是硫酸凝缩物了吧?!
死前还要再遭一波折磨,这玩意儿终于咬不住牙关了。简禾全身沾满了口水,被吐到了尸堆里,大呕特呕起来,眼前发花。
梼杌终于不支,轰然落地,没了声息。
简禾几乎要把黄胆水都呕出来了,涣散的视线好半晌才合一,看到障局正在消散。
危险已经被解除了,就在那废墟之中,她却看到,梼杌的肚子已经被刨开了一个大洞,有人在赤着手、像个疯子一样刨挖着,似乎想从里面拉出什么。
简禾剧烈咳嗽了数声,哑声道:“姬钺白,我在这里……”
那身影蓦地僵住了,缓缓回过头来,十指已经被腐蚀出了血泡,双眼亦是通红的,像是魔怔了的人。
他丢下了手中的剑,踉踉跄跄地朝简禾走来,越走越快,最后跪在了地上,死死地搂住了她。
简禾本就还没缓过劲儿来,这一被勒住,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
第55章 第55个修罗场
半死不活、欲醒未醒之际,简禾已嗅到盈满于空气中的草药味,清幽之中,又沁了一股醉人的熏香味道。脑海中欢快地响起了系统的叮叮提示音。
系统:“叮!恭喜宿主完成主线剧情【灾中绛仪】,咸鱼值—350,实时总值:2050点。”
系统:“叮!经此一役,姬钺白魄力 2000,战斗力 5000,获得道具:绛仪x1。宿主机智 10,敏捷 10,吻技 10。获得奖励:GPS定位功能解锁。”
简禾:“???”
又有一个诡异的数值被觉醒了!
尾椎窜过一阵酸爽难言的滋味,简禾倏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了姬钺白房间的大床上,看来是已经被他从那个鬼地方带回来了。
床帐垂落,珍珠白的窗纸被日光透映得金灿灿的,微小波纹如同在晃动。简禾被阳光晃得眯了眯眼,却忽然注意到了窗边的雕花剑架之上,横放着一把修长的剑。鞘如墨染,金弦安静地旋绕其上,从首到末,一尘不染,皎皎发亮。
虽然,在杀死那只梼杌时,绛仪相当于是被吞进了兽腹。不过,贵为以后陪着姬大大大杀四方的仙器,它又怎么畏惧一只假梼杌的胃酸。在障局消散后,梼杌的尸首化作一道冲天的紫烟消失了,绛仪自然就落下来了。
趁此机会,简禾读取了一下心动数值。不出意外,姬钺白的进度条已经满了。
接下来,只要把咸鱼值最后的50点也搞定,她就要跟姬钺白说再见了。
简禾轻声一叹,又不知自己为何要叹息,干脆就坐起身来了。这一下,却感觉到被子有点儿扯不动。
转头一看,原来姬钺白就躺在她身后,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被子上。眼缝紧闭,呼吸深长,然而眉心微蹙,心事重重。
简禾像条毛毛虫般扭动着挪近了些,捻起自己的一撮手法,用发梢的尖尖去搔了搔他的下巴。
没反应。
光天化日睡得那么熟,对于警觉心那么高的姬??而言,实在少见。
系统:“宿主,现在距离你们脱险那天,也才过了两天的时间。姬家的人出来后,既要治伤,又要四处奔走、让梼城的人尽快搬离那儿。姬钺白又要看顾你,基本没合过眼。直到其余姬家小辈赶来主持大局,姬钺白才能抽身离开。算上来,他也才睡了不到几个小时。”
简禾恍然。
原来如此,难怪会睡得这么沉,肯定是累坏了。换了是她,也会一到家就倒头大睡。
思及此,简禾终于良心大发,不再乱搞他了。目光下落,姬钺白的左手搭在了被褥之上,如玉雕琢,五指修长,然而,虎口处有道纵裂的伤口,估计是拉弓时因劲力反冲而裂伤的,指腹也有横贯的切口,看着就疼。几个伤口,均抹了一层晶莹的白色膏药,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了。
此物名唤“生肌驳肉膏”。虽然这名字起得毫无文采、简单粗暴,但碍不着它功效奇佳,无论多重的皮外伤,薄涂一层,即可在短时间内治愈,乃是仙门之中最不科学、也最昂贵的buff妙药。
简禾托腮,有点想笑,然而面部肌肉一动,就有一阵钝钝的扯痛感自上半张脸传来。翻动被褥,扬起一阵风,那一整片的肌肤也是凉飕飕的。
简禾:“???”
她暗道一声“不妙”,小心翼翼地抬手,以指尖轻轻地点了点鼻梁。不出意料地,指腹沾了厚厚的一层“生肌驳肉膏”。
简禾:“……”
她悚然弹起,赤足下地,寻找房中的镜子。
姬钺白虽说是男人,可仙家之人格外重视仪表,再加上又成了亲,所以房中不仅有梳妆镜,还有一面等身高的大镜。然而,转了一圈,简禾却发现所有的镜子都被撤走了。
简禾:“……”
一拍脑袋,她忽然想起自己有个小小的首饰盒是镶着镜子的。蹑手蹑脚地翻了翻,简禾大喜——这条漏网之鱼果然还在,连忙迎着日光,把脸凑上去。
然而,还没看清楚,镜子就被一只修长的手夺过去了。
姬钺白披散长发,赤足立在了她跟前,颇有几分紧张地看着她。
“……”简禾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想了想,佯作端肃,朝他摊开手道:“好了,给我。”
姬钺白没做声,背在身后的手却紧了紧。
“藏什么呀你,我又不是瞎子,自己的脸总有机会看到的。”简禾道:“况且我也大致猜到了,我是不是破相啦?”
姬钺白一僵,欲言又止。
简禾掏了掏耳朵,道:“你是不是以为我看到自己的脸会寻死觅活,所以才藏起家里所有的镜子啊?”
姬钺白喉结动了动,道:“……不是。”
容貌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张皮囊。完美的容貌自然难得,但更珍贵的却是那颗心。无论她长什么样,都不会影响他对她的感情。
他也知道,她不会脆弱得为此寻死觅活。他只是害怕她会难过、会钻牛角尖,会过不了自尊心的那一关,才会想借这么个笨方法,在她其余伤势痊愈前瞒住她。
简禾当然明白他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呵护她的玻璃心嘛。她心里有点暖,又有点啼笑皆非,敲了敲膝盖,故意曲解道:“那你一定是嫌弃我了?觉得看到我一个就受够了,不希望屋子里还有几个地方能照出我的样子,所以才把镜子收起……”
话没说完,姬钺白已经打断了她,厉声道:“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