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魍魉,现在不知道藏身在何处。不过,它既然能影响到整座蜀东至阴阳颠倒,证明一定就在蜀东附近。若它体型真如夜阑雨所说的那样庞大,那么,当它彻底缓过劲儿来,饥肠辘辘地现身时,这附近一定会发生小型的地震。循着地震,才能找到对方所在之处。
不然,对着空气打什么打?
对方身死,这一切的异状,便可复原。
“那这样说来,我们现在就在这里混到它出现就可以了。”简禾托腮,瞄了夜阑雨一眼。
夜阑雨点头。
最大的难题已经想通,简禾轻松了不少。虽然心知不可能,她还是忍不住撩了夜阑雨一句,冲他眨眼笑道:“那么,万一它十年都不出现,那我们岂不是十年都换不回来了?我觉得吃亏的是你。”
“……”夜阑雨看着她,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在问她这只精魄“还活着时”的名字么?
唉,就在几年前,孩童时的他明明亲自给她起了个名。他真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简禾略有些惆怅,冲他微微一笑,道:“我嘛,叫小禾。”
“怎么写?”
简禾伸手沾了点儿灰,在地上一笔一划写出了那字,道:“这个禾,禾苗的禾。”
夜阑雨认真地看着那名字,默念了几声,道:“这是你生前的名字?”
“不记得了,好像是一个小孩儿帮我取的。”简禾含笑道:“不过呢,我不记得对方是谁了。”
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在刚掉马的时候,她没有生硬地说自己与他之间的渊源,是因为确信夜阑雨半点都不记得她。要真这么说了,“被当做是在强行撒谎攀关系”的可能性,比“两人眼泪哗哗抱在一起回忆往昔”要大得多。
之前那大半年的30点的心动进度条,八成都拿不回来了。
但是,简禾却还未死心——人的记忆是很玄妙的东西,搞不好哪天他可以忆起一些细节。再对上她今日所说,说不定能把她整个人都记起来。
思及此,简禾扫掉了地上的灰,一语双关道:“记住了吧?可别忘了哦。”
此时的夜阑雨,还听不出之中的深意,只不悦且不屑地心想——这又不是什么生僻的字,看一眼就记得了。为何还要多次强调?
简禾想起了一桩,弹响了指节,道:“对了,咱们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沐浴什么的,要怎么解决?真的要像王存说的那样,各自跟着大部队去洗么?互相搓背什么的……”
夜阑雨冷道:“你敢。”
“……”简禾很上道地说:“我不敢。”
两人以主仆的关系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已知道彼此底细,但有时候,一些习惯却还是改不过来。并且,他们本人都对这种“你主宰、我服从”的模式习以为常了,根本不觉得奇怪。
若是王存看到这一幕,指不定又会在心里疯狂吐槽——惧内!妻奴!妻管严!了
既然不想跟人分享一个浴池,那就只有“自己去”这个选择了。
王存说过,这里的人三五天才出去一次。也就是说,大部分的时间,后山的小河都是无人的。而简禾与夜阑雨又不惧丧尸,天天出去都没问题。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两人都在泥堆里滚过,衣服早就脏得不行了,夜阑雨又会出汗,要是不洗个澡再睡觉,以他性格,肯定会抓狂。于是,两人就拿上了武器,趁人不注意,原路溜出,冲后山去了。
第71章 第71个修罗场
所谓后山, 其实离蜀东之人的藏身之地还颇有一段距离, 需要穿过迷雾横生的荒城, 往野郊的方向直上数百米, 才能见到比较大的天然水泽。
深夜的蜀东浓雾未散,冷月凄清,街头空无一人,连只猫儿也不见踪影。偶尔经过一些废宅时, 还会有丧尸被活人阳气吸引过来,将脆弱的门板撞得咣咣作响,不知何时散架。
更不用说那些散落在大街小巷的丧尸了——不是每位好兄弟都会乖乖待在家的。只要想象一下“拨开雾气,猝不及防看到一张腐烂的脸”的恐怖画面,就足以叫人胆战心惊、两股战战。
当然,对于简禾二人而言,都已经知道了这座城最危险的东西, 就是丧尸这种低级小BOSS, 根本无需担心。路上不时冒出的丧尸,都瞬间被霜梧斩成了两截。紫烟冲天过后,徒留一具被腐蚀过的骨架在原地。
不多时, 两人就来到了溪流旁。到了这地方,雾散了不少,月光出奇地亮, 水面波光粼粼。
霜梧的剑光比月光更为莹白, 简禾蹲在了溪边。
五官还是原本的五官, 但溪中之人眉梢眼角常年流连的阴煞之气却是消散了不少, 反倒有了几分清澈温柔的意味。不知是因为皮相随心性而变,还是水波晃动影响所致。
想到这,简禾来了点兴趣,冲不远处的人喊道:“夜阑雨,看这边——”
刚才来的路上,夜阑雨踩到了好几次所着衣裙的尾摆,此时正忍无可忍地坐在溪边石头上,处理这碍手碍脚的裙子。简禾突然叫他,他抬头时,还来不及收起原本的表情,一张俏脸阴云密布,写满了“不爽”的恶气,叫人退避三舍。
简禾:“……”
好吧,能在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上露出那种“下一秒就要吃小孩”的表情,看来的确是芯儿的问题。
她晃晃头,以指尖点了点水面,水中的少年陡然消失了。
话说,这澡该怎么洗,是个问题。是大家洗各自的原身?虽然,她的原身是夜阑雨塑出来的,可现在彼此的身体里都装着意识。四舍五入一下,不就等于是在互摸么?
简禾:“……”
那么,各洗各的宿体呢?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貌似也怪怪的。罢了罢了,还是洗把脸、泡个脚就算了吧。
简禾晃了晃神。趁机读取了一下心动数值,她惊讶地发现——这数值竟然已经涨到了55/100。
记得在还未入蜀东之前,它还停留在40/100——那可是在她苦守一个晚上后才得来的结果。可进入蜀东后,还不到一天,居然就涨了15点!看来“换身体”对夜阑雨的刺♂激实在是大得很啊!
思绪乱飞,腿有点麻。简禾干脆后退了些许,在干燥的小石滩上屈膝而坐,撑起的手在地上胡乱地摸了摸,摸到了一颗扁平的小石子,在手心转了转,忽然心中一动,手腕一旋,朝前抛去。
奈何,方向太偏,技术太差,石块只在打了两下水漂,就搁浅了。
耳旁风声袭过,一块小石子自她身侧飞出,“啪”、“啪”地顺着深潭的方向飞出,打出了十多圈的涟漪。
简禾:“……”
夜阑雨在她身旁坐下,轻飘飘地瞄了她一眼,仿佛含着淡淡的嘲笑之意。
简禾嘴角一抽,道:“我刚才没发挥好,再来一次。”
夜阑雨嗤道:“输就输了,不要找借口。”
简禾没理会他,躬身在石滩上找来找去,忽然,头也不回地朝他一摊手,道:“霜梧借我一下。”
夜阑雨:“?”
霜梧如绕指柔一样卷在了他的腰间,他将它解下来,抛给了简禾,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简禾把霜梧倒转了过来,蹲在地上,一脸严肃地开始……用剑柄刨挖石地。
夜阑雨:“……”
他按住了青筋乱跳的额角。
“找到了!”有了工具,简禾瞬间就找到了趁手的石块,站起身来,摆好了姿势再度丢出。这回竟真的有了进步,与夜阑雨刚才丢出的距离不相上下。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夜阑雨二指在石地中轻轻一捻,猝不及防,一个黑影飞旋而出。那轻而薄的扁平石头倏如长了翅膀,不住弹跳飞跃,直至没入了深潭尽头的阴影中,仍然没有停下来,数不清打了多少下水漂了。
简禾目瞪口呆。夜阑雨手肘搭在了膝上,扬眉看她,骄傲地宣布道:“我赢了。”
简禾:“……”
在挫败之余,又觉得有点儿神奇——上辈子的那个夜阑雨,居然会跟她蹲在这里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这感觉真是奇妙又略微惊悚。
若要给四位病友排个序,基于上辈子的印象,简禾一直觉得,夜阑雨是他们中最“纯粹”、最“无欲无求”、最“老僧入定”、也是活得最不受胜负与世事牵绊的一个。也是最不像会对这种孩童游戏感兴趣的一个。
虽然吧,大家都吃“反派”这碗饭,日子都过得挺不容易的。玄衣因身份使然,在世人仇视魔族的时代,永远不可能过上安宁的日子。贺熠年纪轻轻即被家仇所缚,血戮蒙眼,姬钺白身为一家之主,也总有被外物牵绊、身不由己的时候。
夜阑雨成年后离群索居,除了整日与傀儡为伍,疯魔一样操练自己的私军(?),做各种奇奇怪怪的试验以外,他基本能称得上是没什么欲求与兴趣,也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思,用“圈地自萌”来形容他是诡异地合适。
他唯一的嗜好,就是收集珍奇异物,譬如失传的古籍、罕见的蛊虫之类的。
只要有人送上能打动他的东西,就能换取其协助——无论善恶,无论对错。除了“丹暄夜氏的灭门惨案”这个还没有盖章定论的黑点外,他最为人诟病不齿的,也就是上面说的那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