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敛起了那股子锋利,竟是也看不出他是个驰骋沙场的将军。
“你来了也好,我们喝酒吧。忽然就想喝酒。喝点,也许就睡着了呢?这一年多。我有很多话想与你说呢。”宁芝道。
宁蕴愣了一下,还是应了。
不多时,就摆上一桌,多数是小菜和点心。酒是桂花酿和竹叶青。桂花酿给宁芝,竹叶青给宁蕴。
闻着一股子香气。
并没有什么月色,所以就摆在屋里。又是寒冬,便是南方,也是冷的。
躺着也罢了,这会子坐着,少不得是要摆上火盆子的。
宁芝摆手叫人都去歇着,就与宁蕴两个人坐在屋里说话喝酒。
这桂花酿没什么度数,宁芝喝了也无妨。
竹叶青也是度数的酒,也不会叫人一喝就醉。
“回来觉得一切都没变,可是却又觉得变了。”宁蕴先举杯,对着宁芝一敬,就径自喝了。
宁芝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这孩子,一年前还不是这样呢……
“家里没有变化,是我们变了。经历了太多之后,便是这样的。记忆中庞大的,渐渐变得渺小。记忆中伟岸的,渐渐变得佝偻。记忆中美好的不过如此,记忆中不好的,却也觉得并非不好。”
宁芝也喝了一杯桂花酿:“归根结底,变化的是人本身。”
“是啊,我就是觉得,心里有点酸。想着你素来通透罢了。”宁蕴苦笑。
苦笑啊。
宁芝看着他,只觉得恍惚。曾几何时,他意气风发,是最骄傲的宁家小公子。
这临京城里,有几个敢与他争锋?
大约能欺负他的就只有自己这个比他小的姑姑了。
可是如今,他竟是学会了苦笑么?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他有这样的情绪,宁芝觉得震惊……可是,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灾难使人成长,逆境使人坚韧。
宁蕴,被迫长大之后,也要被迫坚韧起来了。
“虽然我们经历了很多,要经历的还有很多,但是好在宁家人还在一处。我知道,二哥的过世对你打击很大。不过也很庆幸,你够坚强,也很厉害了。”宁芝轻轻笑,又给他倒上一杯。
宁蕴就又喝了:“你说你,明明比我小,为什么每一次,从小到大,就是比我会说?比我看的清楚呢?”
宁芝挑眉,心说那是因为我有个沧桑的灵魂呀。
“所以说,姑姑就是姑姑,长辈始终是长辈嘛。”宁芝故意道。
宁蕴也跟着笑了。
许久,他道:“你的愿望,还如当初么?我……我看他对你是真的不错。你有想过安稳度日么?至于二爷爷的仇,他定不会坐视不理。”
宁芝知道他问什么,轻轻叹息:“我不知道是不是如初。当然了,报仇的心思还是一样的。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是真的有野心,裴珩也是真的好。慢慢走吧,到了最后,如果一定要有人妥协,那时候再说吧。”
“好,我知道了,那我也还是那句话,我始终站在你这边。”宁蕴又喝了一杯。
两个人不再说这些遥远的,倒是说起小时候的趣事来。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两个人,饶是宁芝一直成熟,可是宁蕴小时候也着实可爱,一起玩耍是肯定的。
倒是宁家里,不会再有人比他们两个更有共同语言了。
直到夜深,还是白芷来催,两个人才肯停止。
宁蕴本来晚膳时候就跟宁则礼喝酒了,这会子又喝了,已经有点醉了。
是被飞刃送回去的。
宁芝也是摇摇晃晃,只是笑着跟白芷讲小时候的宁蕴如何。
全然忘记,白芷是比他们大的,一直将这些事看在眼里的。
白芷扶着宁芝躺下,无奈应和:“是呢是呢,您和小公子最亲近了呢。”
“哎,可宁蕴如今也很苦。他的苦,我也替代不了呀。”宁芝默默的:“正是因为蕴儿体会了失去父亲的苦,才更是体会了我当年的心,这孩子呀……”
宁芝已经闭上眼了,还在嘟囔:“他就是心思深,自己还苦着,就知道安慰我了。”
白芷眼眶一热,见宁芝不说话了,给她拉好被子,又加上一床毯子。才出了外头守着。
心想,宁家一大家子人是不假,可是东一个西一个的……
这两个一处长大的,能不亲么?
☆、第195章 番外:过去
宁芝梦里,回到了七岁那一年。
那一年的中秋之后,她失去了家。没了爹爹,没了娘亲和哥哥。
然后,被爹爹的副将带回了远在临京城的宁家。
见到了一直没有见过的爷爷宁则礼。
她当时并不是很怕,只是心里极其难过。可是对于爹爹总是提起的宁家以及父亲,也是很有好感的。
见到了本身严肃却对着她温和的宁则礼,宁芝觉得,血缘果然神奇。
站在宁则礼身后的两个孩子,一个九岁,一个八岁。
九岁的是宁菱。宁芝的堂姐。
八岁的是宁蕴,宁芝的二堂哥的长子。
宁蕴一直不肯叫姑姑,他觉得比他矮小的女孩子怎么能是姑姑呢?所以,很是执着的觉得,那是妹妹。
宁则礼教导也不听,觉得太爷爷是骗人的。哪里有姑姑会比侄子小一岁呢?
那时候,宁蕴已经习武两年多了,身体好,个子高,又结实。真是一年也不生病一次的那种好体格。
还能吃。
宁则礼带着三个孩子一道用膳的时候,宁芝因为刚没了爹娘哥哥,多少有点看情况的意思,就比较矜持。
宁菱庶出的,以前也不跟着祖父吃,所以有点怕,也很矜持。
只有宁蕴放得开些,见两个姑姑不肯吃,很是不解。
于是就一直照顾着。
这一照顾,就是好多年。
哪怕后来宁芝不必跟着宁则礼一道用膳,甚至她自己的小院都是最好的,吃喝穿戴甚至比曾经的郡主都好。宁蕴还是习惯性的照顾她。
府上来了什么东西,都第一个想着小姑姑有没有?不管有没有,都送去一些试试,尝尝。
一开始,宁芝并不喜欢搭理他,不过也不过一个来月,就觉得宁蕴真是一点都不熊。
好吧,是不熊她。
而且多萌的一个小正太呀,又乖,还总是自以为是的疼她。
虽然,她并不需要。
不过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人灵魂的宁芝,并不会觉得一个小孩子的好意是多余。她便也渐渐接受了宁蕴这个侄子。真的与他好起来。
宁菱性子一贯弱的很,小时候反倒是跟宁芝玩不到一处。
渐渐的,她,以及那时候还没出阁的七姑娘,六姑娘,五姑娘都不太和宁芝一道。
进进出出的,就只有宁芝和宁蕴两个人了。
这一过,就是好多年。
还记得十岁那年的时候,府上来了三夫人家的亲戚,那一年是宁家三老爷宁浩正在临京住了几个月的时候。
他嫡妻张氏家里的亲戚来住。
张氏的两个双生子侄子都来了,都是十二,生的都很是周正。
瞧着宁芝好,便有心叫宁芝给张家的长子做媳妇。
张氏娘家是文官,可她这两个侄子的爹却是没有官职的。
这也罢了,毕竟在世人眼里,宁芝也算孤女嘛。
主要是那一对双生子都不是好的,尤其是那个老大。十二岁的男孩子,竟有了些龌龊想法了。
见十岁的宁芝已经是花容月貌的胚子了,动心的很呢。
虽然说宁家二房没人了,但是据说二房的财产都在呢!娶了她,可不是发了?
又加上她没有爹娘哥哥扶持,以后想纳妾也没人管不是?
这也罢了,宁芝自然是看得出这小屁孩子的歪心思的。知道三婶没这个意思,就不理会他们。
不料她这不理会,倒是激怒了两个小屁孩子。
才豆丁点大的孩子,就敢叫自己的奴仆出去买药,想做成好事了。
不说两个双生子还小,就是他们的小厮也还小呢,事情自然是做不全的。
这也是寸了,竟是叫宁蕴的小厮撞破了。
当时就告诉了宁蕴。
宁蕴是谁,那也就是在宁芝和宁则礼跟前是小乖猫,就是乖还时不时亮爪子呢。
在外人那,就是个小老虎啊!
直接把那小厮绑了就是一顿拷问,那小厮哪里扛得住?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底掉。
宁蕴当时就怒了,提着宝剑就去找那一对双生子了。
到没有砍着人,丫头们护着,哥俩阴损,对上比自己小一岁的宁蕴,吓得几乎尿了裤子去。
哪里敢怎么样?
还是张氏闻讯赶来。宁蕴见了张氏也不惧,有理有据,左一句三奶奶您说说有理么?右一句三奶奶家这是什么亲戚。把个张氏说的脸红脖子粗,越发恨这两个不懂事的小畜生侄子了。
听宁蕴隐晦一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对着自己的一对侄子就是一顿臭骂,上手就是一顿抽。
宁蕴打,丫头拦着,张氏打可没人拦着。
鬼哭狼嚎的,招来了宁三老爷宁浩。宁浩一听简直要怒。要不是看张氏不护着她娘家侄子,就要休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