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被她弄得很是不自在,倒像是被她小的宁芝让着他一般。
“不必胡思乱想。”裴珩想了想又道:“本殿脾气如此,若有得罪你的地方,只管说便是了。”
后一句,吞进了肚子里,虽然你是宁家女,可本殿也不至于欺负一个小姑娘。
宁芝不再说话,只是笑一笑,就慢慢的喝茶。
两个人不说话,倒是不尴尬,只是裴珩到底是有点不习惯,过了一会开口:“若是碰见了梁楚晗不必与他计较,本殿替你出头。”
“好呀,不过他大约也不敢惹我。”宁芝一叹:“只是我八姐死心眼,这样一个人,非看做良人。”
裴珩几乎是落荒而逃。
原因是,他随口问了一句宁芝看的良人呢?
只见那少女歪头看他,然后张嘴:“宁芝的良人,便是殿下。”
然后,裴珩十七年来第一次红了耳根子,就再也坐不住了。
裴珩出了禄国公府,宁芝在亭子里笑了一会,也进了正屋更衣去了。
唔,不得不说,她喜欢裴珩,又多了那么一点。
着实是个挺好的男人了,难得的恩怨分明。这样的男人,有朝一日权势在手,宁家就算是再惨,也不会满门都被杀了的。
当然,这是她输了的前提下,宁芝想,她不想输啊。
韩家,韩佩鸳和韩佩卿坐在一处说话。
“二哥又是何苦,那宁芝虽然跋扈,却着实聪明,惹她做什么?”韩佩鸳淡淡。
“我还不是为你不平!我韩家的嫡女,倒是比那宁九低了一头,你倒是服气?”韩佩卿哼了一声。
“那是陛下的意思,我不服气又如何?何况,便是不服气,是几句气话能管用的?这临京城,谁人不知她宁芝跋扈?她连朝廷命官的脸都敢打,二哥如今还没做官,真是不给你面子,你如何好看?”
韩佩鸳叹气:“何况,争一时长短有什么用?”
“姑姑传话回来了,宁芝去见过太子妃,又是不欢而散。”韩佩鸳道。
“这姑侄两个,倒是真的不合。”韩佩卿笑了笑:“妹妹有什么打算?”
素来知道这个妹妹聪慧,他今儿却是冲动了。
“眼下是没有,不过,我看着殿下也未见得就喜欢她。不过是乱捧着。宁家的权势如今是动不得。姑姑能忍二十年,我自然也能。就尽管捧着那宁芝,叫她高高在上不好么?”
反正,陛下八十一岁了,还能活多久?
太子那样,活不活的过陛下还是未知。
二殿下迟早是要坐上皇位的,那时候,一切都要重新洗牌!
韩家是文官,对陛下的危害小的多,再与宁家对抗中,少不得要折损,最后留下来的,就是赢家。
宁家害了太子一生,二殿下又差不多是太子殿下养大的,他对宁家的恨意,绝对最深。
“二哥只需记住,宁家不动,宁芝就安稳。我们韩家与他们宁家世仇,又何苦争夺我这一丝得失?总要叫宁家一家子来赔的不是么?”韩佩鸳淡淡的,可这淡淡的话语里,却是含着刀剑。
韩佩卿只好点头,他素来知道,自己不如这个妹妹,今日看来,何止不如,是根本不可能赶上了。
“哎,只是可怜姑姑,也心疼你。”韩佩卿叹息。
两代都是韩家最出色的姑娘,却偏偏都毁在宁家人手上了。
“已然如此,说这些没有用。就是姑姑,也不会喜欢你这么想的。”韩佩鸳起身:“姑姑忍辱负重二十年,所图的不是这些。”
说罢,就径自走了。
韩佩卿再次叹气,举起茶杯,像是喝酒似得灌进去。
心里苦的要命。
这一头,裴珩出了宁家之后,想了想还是往太子府去了。
他经常不回宫,有时候半个月一个月也不回去,就住在太子府里。
所以,这不并不稀奇。
太子府的仆从见了他,也是习以为常了。
亭子里自己下棋的裴诀见了他就笑问:“韩家的牡丹宴结束了?”
裴珩有些不自在的坐下来:“嗯。”
裴诀诧异,这个弟弟素来不会这样,这是怎么了?
“有心事?”裴诀停手。
“我送了宁芝回府,坐了一会。”裴珩想了想还是没有问起当年事。
当然不是因为宁芝几句话就对那些事有了看法,可一直以来,他其实并不是特别清楚当年的事。
不过,他话到嘴边,又不敢提起。
大哥为这些事,伤了一辈子,如今太医都不敢说他能活多久。
他又何苦提起呢?
“芝芝是个有意思的孩子,你不要总是带着情绪与她相处。”裴诀不厌其烦。
自打婚事定了,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提醒裴珩不要慢待了宁芝。
“我知道,宁芝是挺好的,大哥放心好了。”裴珩笑了笑,算是第一次正式认同了裴诀的话。
“那就好。”裴诀又拿起棋子。
心里却想着,真是个聪明的小丫头,这就叫珩儿改观了么?
希望这一对小儿女能好好的,再没有谁与谁的结合,能叫他看见希望了。
看着这黑白漆盘,裴诀好似看见了完整的江山。
☆、第19章 韩清宁
裴珩住太子府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
所以,他歇着去了之后,太子也起身往后院走。
太子府不小,太子妃的正院在最后头,而属于韩侧妃的院子,就离得前院最近了。
也是一处幽静的好地方。
韩清宁出身书香世家,自然是喜欢清雅高贵的。
所以,她这里的陈设永远是淡雅为主,素色的装饰,修剪的有意境的花草树木。
她也不种牡丹,纵然韩家有一片牡丹园。
可韩侧妃喜欢的,是铁骨铮铮的白梅花,以及开在春日里的白玉兰。
于是,这个季节里,就没有她喜欢的花了。
这院子,她住了二十年,裴诀也来了二十年,很习惯。
院子里也不像别处,会飘着香气,这里有的,永远是药味。
草药的味道其实不难闻,很多还很好闻。
何况,闻了这么些年,也习惯了。
裴诀只需闻一闻,就知道今日这药,是韩氏的。
他们两个都需要长期服药。
见他来了,韩清宁扶着丫头的手出来迎接:“殿下。”
“你不舒服,起来做什么?”裴诀上前一步,扶着她。
“不碍事,老毛病罢了,又不是多严重。”韩清宁带笑,眼中却是浓的化不开的无奈。
然后与裴诀一起,进了屋里。
已经是将近午时了,他们两个都受不住暑热,所以这会子还是回屋好。
进了屋,韩清宁就咳嗽了几声。
裴诀心疼的看着丫头们伺候她喝水。
这是他这一辈子最疼爱的女人,可跟着他,受了一辈子罪。
当然,今年四十岁的韩清宁也不是他的元妃。
想来,也是他裴诀不好。
十六岁那年大婚,嫡妻是金氏,也是个温柔的性子。
婚后七年,金氏终于有孕,却在六个月上小产了。
从此身子也夸了,几年后人就去了。
那时候,才娶了比自己小十来岁的韩清宁。
韩清宁文才出众,样貌也好,知书达理,与他这个儒雅的太子最是相配。也一度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可好景不长……
直到那年,十五岁的宁鸾非要嫁给他。
后来……他不得不委屈自己最爱的女人从太子妃成了太子侧妃。
一个侧字,对韩清宁来说,无意是灭顶耻辱。
她书香世家,如何接受这样的耻辱?
他还记得,他与宁鸾大婚前一夜,韩清宁哭着与他说的话,她说我这一生遇见殿下,便输的什么都不剩了。
那时候,一身白衣的韩清宁真叫裴诀心都撕碎了。
也是那时候起,裴诀做了唯一一个狠心的决定,不碰宁氏。
可是……也因此,更加害了韩清宁。
当然,裴诀身子不好是从小的事。
先皇后怀孕的时候后宫争斗厉害,他不足月就出身了。所以多年来,一直是病弱的。
后院里以前很多人,只有一个金氏曾经怀孕过。这足以说明一切了。
可是,这并不足以叫他毁灭。
来了临京的那一年,一切都是混乱的,起先毁了的只是半壁江山。
后来,还有裴诀这个人。
宁氏果然骄傲,几年不碰她,她便也不稀罕要他了。
只是给他喝了一副药,叫他以后谁也碰不得。
可惜,他打小身子弱,这一副药,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躺了七天七夜,韩清宁守着七天七夜,也是那时候,韩清宁彻底坏了身子。
就此,两个人一起残破的活了二十年……
如今,再回忆前程往事,很多事都淡了。
只心疼这个女人,跟着他一辈子,不是吃苦就是受委屈。
她高贵的心,都不知道掉在地上多少回了。
守着他一个不能人道的人,不肯离开。
“殿下琢磨什么呢?我今儿胃口好,咱们早些摆膳如何?”韩清宁比谁都清楚他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