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看了一眼自家的窗户,问站在一旁的花妮,“你能看到那扇窗户吗?”
花妮瞪大眼睛使劲看了看,摇头。
杜春琪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又问花妮,“这是谁家的地?”
“俺知道,这是杨叔家的地,他家准备逃荒去。”花妮毫不犹豫的说。
杜春琪心中的担忧落定,即便不在这里住,她不介意买下回家的路。
花妮带着二人到了杨秀山家中,几间土坯房,在茅草屋遍地的村落中算是‘大户’了。
“杨叔,来贵客了。”花妮吃饱了饭,声音洪亮。
她的话音一落下,屋里钻出一个拖着两条长鼻涕的小孩,唆着手指头含含糊糊说,“俺爹去村长家了。”
杜春琪连忙掏出一包饼干撕开口塞给小孩,饼干散发出来的香味立刻让小孩翕动鼻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杜春琪的手,待看到将一整包的饼干都塞到他的手中,狼吞虎咽的将饼干塞入口中。
一口几乎吃下去了半包,举着饼干冲屋内高喊,“娘,娘呐,有吃的了。”
小孩一路小跑回屋了。
花妮见怪不怪,昨天她还差点饿死,若非杜春琪夫妻二人给的水和食物她就活不到今天了。
一路无话到了村长高传家中。
杨秀山跪在地上苦求,“求您发发善心,买了俺的地吧!”
高传一脸为难,大灾之年地主家也没余粮啊!何况他们小高庄地贫,风调雨顺也不见得是丰年,何况这种灾年,加上抗日助捐的粮,他也差不多要逃荒去了。
杜春琪和周存彦就在他们胶着时进了院子,高传立刻将视线移到二人身上,见杜春琪夫妻二人皮肤白净、穿着洋装,热情的迎了上来,“贵客盈门,高家蓬荜生辉,外面日头毒,请里面坐。”
杨秀山见来了城里人,缩手缩脚就要退出去,杜春琪忙拦住了他,“我们此行正是为了杨先生的地来的。”
此言一出,不论是杨秀山还是高传,都喜笑颜开,
“夫人高义,夫人高义啊!”杨秀山还没反应过来,高传就奉承起他们夫妻了,“不知夫人出价多少?杨秀山的地在我们村里也是上等田地了,等灾年过去了,来年风调雨顺定能让夫人赚得盆满钵满。”
还别说,当村长的人果然不一样,比起只会在一旁憨笑的杨秀山来说,还是高传会来事多了。
第4章
对于高传的奉承,杜春琪但笑不语,周存彦更是讷讷的,一副以老婆为尊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杜春琪的跟班呢?
高传见杜春琪没有接话,尴尬的搓着手,“杨秀山家一共二亩地,贵人能出个什么价?”
杨秀山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
“我没钱。”杜春琪话刚落地,杨秀山就急得要冲上来,被高传一把拽住。
“贵人莫要开玩笑了,看贵人可不像没钱的模样。”高传脸上仍然挂着笑容,眼神却不大善了,周存彦见状急忙将杜春琪护在身后。
“村长过于急了些,我是没钱,可有粮啊!上好的米面,开个价吧!”说着示意周存彦将米面口袋打开。
高传二人看到精白的面粉和颗粒饱.满的大米,一双双眼几乎拔不出来了,就是吃饱饭的花妮也是口水直流,何况他们二人。
高传作为小高庄的最大的富户还好些,好歹肚子里还有碗杂粮粥打底,最可怜的是杨秀山,他家是真的没多少吃的了。临出来前只喝了碗野菜汤,此时一见到白面大米,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直叫唤。
三人围着米面看了又看,还是高传率先回过神,不好意思冲杜春琪二人笑了笑,“小地方人没见过市面,见笑了。”
他一面说,一面扭头叫儿子出来,“柱子,跟你娘说家里来贵客了,赶紧烧热水去。”
蹬蹬蹬一串脚步声传来,从屋里出来一个抱着狸花猫的小男孩,拖着土话大声问,“您说啥哩!俺没听清。”
高传对着儿子就一个巴掌,“你个熊孩子,你能听清啥!”
狸花猫喵呜一声从柱子怀中挣扎落地,倏地没了身影。柱子揉着圆滚滚的脑袋嘟囔,“您咋恁偏心?咋不舍得打栓子?就知道打俺。”
被儿子当人面顶撞,高传脸有点挂不住,大巴掌又扬了起来,杜春琪连忙拦住了高传,“孩子还小,来,到阿姨这里,阿姨给你糖吃。”
柱子一听到有糖,眼睛立刻亮了,甩开自家老爹,突突突推土机似的推到了杜春琪面前,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姨,您是好人!”
“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
杜春琪哭笑不得的掏出了一把糖塞给柱子,“小.嘴真甜,多吃点糖甜甜嘴。”
柱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一眼瞅见一旁的花妮,吃惊的叫道,“咦,这不是花妮吗?你家不是逃荒去了,咋的回来啦!回来的好,正好给俺弟当媳妇,俗话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
高传见儿子无意间的话就要将花妮说哭了,粗声对儿子说,“不会说话就进屋里去,记得让你娘烧锅热水给贵人们泡茶,再做些肉招待贵人,糖给你弟弟分些吃啊!”
柱子一面虚虚应下,一面火烧屁.股跑进了屋。
高传对着柱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小儿不懂事,见笑,见笑了!”
伸手将众人引进了房中,高传是小高庄最富的富户,又是族长,泥土夯得大院子,屋子是青砖的祖屋,墙极厚,一进门登时就凉快了下来。杜春琪长吁一口气,孕妇怕热,豫省大旱,连空气都是干燥的。
“让村长破费了,这样,这些米面就当我夫妻二人的心意。”
杜春琪话一说完,柱子不知从哪个旮旯角窜了出来,对着杜春琪讨好的笑,“姨,您真是大好人,俺最喜欢您了,从今您就是俺的干娘啦。”
不等杜春琪反应,柱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下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杜春琪目瞪口呆,高传却板着脸对着柱子说,“没规矩的东西,拜干娘只磕三个头?拜了干娘不知道拜拜干爹?”
这下子连周存彦都傻了眼,柱子可不给他们夫妻二人反悔的机会,咚咚咚又连着磕了15个响头才扬起小脸,冲着他们夫妻二人晕乎乎的傻笑。
杜春琪二人连忙笑着叫他起来,拿了块德芙巧克力给柱子,“洋人的零食,吃了补脑补力气。”
柱子的眼睛都绿了,盯着巧克力吞了吞口水,扭脸冲里屋高声喊道,“栓子,快出来拜干娘、干爹!”
杜春琪情不自禁的揉了揉柱子圆脑袋,“鬼机灵,就如了你意!”
花妮在旁边眼巴巴的,嗫嚅,“恩人,俺也想拜您当干娘、干爹。”
柱子立刻霸道的说,“不行,你要给俺弟当小媳妇,还没成婚哪里能拜同一个爹娘?”
花妮偃旗息鼓了,高传苦笑,正在说话玩笑间,栓子慢吞吞的走进来了,一步三喘,看上去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杜春琪眼前一下子亮了,无他,栓子长得太有范了,一身粗布褂子硬是被他穿出了王子气派,活生生的一个异国小王子,她敢说,就算是画卷中的俄罗斯王子也及不上他的相貌和气质。不由得将视线移到高传和柱子身上,一看就愣了,柱子虎头虎脑也就罢了,高传也是深目高鼻、电眼如炬,若非他身上带着浓浓的乡间气息让人一下子忽视了相貌,也是美男子。
周存彦见老婆盯着高传看,就知道老婆的职业病又犯了,拉了拉她。
回过视线,栓子已经走到他们面前跪了下来,和柱子洪亮粗放的声音不同,栓子的声音格外的清澈,仿似最为清澈的泉水敲击在心头。
“高栓子给干娘、干爹磕头了。”
磕完头,杜春琪连忙扶起他,“干娘一视同仁,这是你的巧克力。”
柱子对这个结果满意极了,一是弟弟也拜了阔绰的干娘干爹,二是干娘一视同仁。他在旁咧嘴直笑,高传接过了话头说,“不知贵人尊姓大名。”
好家伙,儿子都拜了干爹干娘,他居然不知道人尊姓大名,也只有高传做得出这种事,照他说来,儿子拜干爹干娘又不少块肉,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杜春琪、周存彦。”
二人报上姓名,高传暗自揣摩,他们夫妻二人明显以女的为尊,恐怕是个赘婿,他心中有了章程。
“您二位一看就是有大学问的人,俺没啥文化,娃儿也柱子、栓子混叫着,您二位看能否给娃儿们起个大名儿?”
高传的态度极为真诚,杜春琪感觉自己都不好意思拒绝他,想了想说,“国难当头,柱子、栓子都是机灵的孩子,必能成为国之栋梁,不若就叫国栋、国梁。”
高传将名字细细在嘴里品味了一番,赞叹道,“好名字,好名字。”
柱子一听他爹说名字好,喜笑颜开,跑到杜春琪身边笑着说,“还是干娘疼俺兄弟,给俺们取了个好听的大名。您也给花妮取个大名吧!”
花妮立刻望着二人,杜春琪启唇笑了笑,对周存彦说,“你可是花妮的救命恩人,你起吧!”
周存彦挠了挠头,“你文化比我高,还是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