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地指尖不急不缓地敲击腕下的龙椅,在空荡的高堂上碰撞出轻微的响声。
那时,父皇说的什么?是滚?还是带着这个孽障一起滚?
跳跃地食指在空中停留了些许时间,画了个圆圈再一次落到扶椅上。下一刻,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唇角与那黑亮的眸子一齐闪开了些许的缝隙。
那真是难得的狼狈啊。不论是故作姿态的牵强辩解,还是附会不成瞬间变脸的样子。
但不管怎样,只要他在位一天,这样的狼狈就会伴着他们一天。不论花谢花开,他们的故事终将会成为一代又一代人的谈资,悄然而又坚定的传下去,将那样的宫廷密事刻进后人的记忆。即便不能显露在阳光下,也要受到更为的折辱——遭受卑微之人的鄙夷,经由卑贱之人的评说,将他们从本就不高的地面打进尘埃。
卑微的活着,屈辱的死去。
将远放的目光一点一点收拢回来,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许是这典礼太过枯燥的原因,他的脑海中竟在不知不觉间地涌上了许多之前的回忆。
被那些略显杂乱的记忆一篡,其间的仇恨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呼吸之间,画面似乎翻转到了她们还在的时候。
那时,秋水阁里的母妃是从来没有那所谓皇妃的架子的,而亦乔姐姐所持的也不是一个婢子该有的姿态。那时,那个小小的屋子里只有她们三人,他说着他的志向,她说着她的心愿,而母妃拈着蜜饯坐在旁边,不时翻几页书朝这边望来一眼。
不过似乎并没有多久,那两人就离了他的身边。他去了镇南军,那个最接近南蛮也最是无序的军队。
一路从士兵到将领,他以为自己像是一头孤狼在前线独自奋斗,却从未料想在他的背后也早有人影立着。那些早被布下的棋子,有些埋得深些,有些埋的浅些,但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都或明或暗的给了他帮助。而这些人中,甚至不仅是声名不显的小角色,甚亦有着朝堂之上的执棋人。
想必这些,是窝在皇宫中的那些人绝对想不到吧。想不到他的母妃竟然能在那么早的时候就为他留下这么一股力量,想不到像这样混乱的战场也能成为他崛起的地方。
他利用外敌,将将士们打磨为尖锐的长矛;利用现下的形式,将将士拢聚为忠心的部属;利于内外的压力,将京中最尖锐的部分收归到了自己的麾下。
在大胜之日,他带着这些人光明正大的进了京都。在高耸的皇城下,没有一个人不在猜测这些人的归属,却也同样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些人的心早已为他们的统帅臣服。
可惜他们只想着争,想着斗,斗过那些压在他们头上的人,摧毁那些可能会伤害到他们的力量。却不会睁开眼睛好好瞧一瞧,着京都的天呐,在他们争破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变了。
直到后来,立储的旨意真的宣读在那余声绕梁的大殿上时,还有很多人不敢相信。那个曾经毫不起眼的皇子如今已然立于庭上,身上着的,是最耀眼不过的明黄。
是啊,谁能想到,坐上这个位置的会是他殷怀源呢?那个没有根基,没有人脉,甚至生母只是宫女上位的灾厄之子。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声嗤笑。若是细究起来,他如今能够成功登位也还有他们的功劳在。
毕竟如果不是在这样关键的节骨眼上,只因受不住“小小的”压力,或者还有些许挑拨,便将自己按在最深处的弱点傻傻的暴露在了人前,他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轻而易举地就坐上这个位置。
看着两阶的朝臣流水般的跪伏在地,激荡地心情再一次沉淀下来。他站起身,伸出手,笑的一脸温柔,迎向了他人生中除了母妃与亦乔外第三个带给他温暖与呵护的女人,也是唯一的,只属于他的女人。
为了这个唯一,他难得的粗了脖子,与那些个朝臣在小书房争了一次又一次,只为在这个地方将他的女人带上这里。不是孤零零的凤座,亦不是冷冰冰的朝椅,而是属于他们两人的,也只是他们两人的,高悬而留有余温的位置。
母妃,您看到了吗?
儿臣如今,也有家了。
第32章 魔宫少主上位手札01
在余下的时间里,晏亓驾着车,与她几乎踏遍了这个国家的每一处的土地。游走于山水间,吃遍各地小吃,感受各处的风情,最后落脚于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花开花落四十载直至如今。
走到了最后,她的嘴巴开开合合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可限于年老的身体与心底的那一点畏涩,她还是没能发出些许的声音。
不过她想,他应该是懂的吧。
微风吹落桃花满地,有一些落在她的脸上,又被什么给轻轻拂了去。带着这面颊上存留的些许余温,她终是笑着,缓缓阖上了眼睛。
而等到她再一次睁开眼睛去看世界,首先映射进脑海的又是那满目的桃红色。
这让她忍不住愣了下神,猛地四下张望了片刻,像是还有些没从之前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不过紧接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自胸口传来,引得她整副身体都不由得微微战栗。这样陌生的感觉仿佛又在告诉她,虽是熟悉的景色,但这里大概已经不是那处桃林而是另外一个崭新的世界了。
定神吐出了口郁气,勉强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简单的周身查看一番,发现衣服完整不曾破碎,胸口处在诡异的不断渗着黑血。没有刀伤剑痕,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内伤?
带着些疑惑又在四周打量了几眼,在看到宽大的袍袖与地面上稀稀落落的血痕后,她觉得大概猜到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而且约莫还是处于一种比较危险的境遇。她抚着慢慢沸腾起来的小腹,缓缓站起身来。
周围并没有人,只有一个姑娘抱着个娃娃晕在旁边。许是风波已经过去,也说不准下一刻会不会再出现什么危险。于是干脆趁着现下没人,迅速的开始接收系统传来的两份数据中属于当下这个身体的回忆。
不知是由于系统的原因还是其他的什么,她附身的这个身体的名字也是叫沈亦乔,并且身份不低,是江湖五方势力中玉华山庄庄主的女儿。不过因为自小身子弱的缘故,便从小被养在山庄里。每日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种种行为举动却受了限制。而此身的主人本就古灵精怪,于武学与阵法机关的天赋又相当的妖孽。可以说若不是这一身的病,那些所谓的江湖中,定然会流传有属于她的故事。
但再怎么说,原主也只是个不大的孩子。从小受限于庄内,加之又被养娇了性子,于是在十七岁那年到底是没有忍住外面世界的诱惑,破了庄内父亲用于限制她的阵法,带着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三步并做两步欢快地跑了出去。
可江湖水深,又哪里是她一个小姑娘能独身来闯的呢?仅仅怀着对书册中浩渺江湖的期待和对侠士剑客的仰慕,她的头脑中甚至都不曾有过对江湖正确的认知,就这样,跌跌撞撞地一头扎了进来。且遇到的第一人,就是如今魔宫的宫主。
看到这里,她大概也能想到原身后来的遭遇了。她随手整了整衣服,敛了笑,继续向后看。
果不其然,一个刚刚入世的小姑娘被一个狡诈多端的魔头坏心眼地耍地团团转,却又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亲近。她跟着他知道了什么是江湖,看了许多江湖人与江湖事,最后一门心思地沉溺在他所给的温柔里。
她当然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直到,她有了他的孩子。
他带她回了魔宫。
自那之后,
她才知道原来他是个魔头。
她才看清他的面目。
那个人,诡诈,多疑,自负,却也高傲,强大,审慎。
认清了这些,她开始逃。
而这一次,是目前为止最成功的一次。
只不过,他放开了她,却抱走了她的孩子。
沈亦乔闭上眼睛轻吐出一口气,这个孩子,约莫就是男主了吧。复杂的家室,各持身份的双亲,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的孩子,这个她所附身的角色产下的后嗣。
想想她之前本可以附上去,却由于各种原因失败了的方夫人和舒宝林,再想想这一次,她大概终于附到了正确的身体上。或许之前系统中所提供的两段信息大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毕竟晏亓的存在,到底是有些像那系统中的bug啊。
沈亦乔眼珠转了转,犹豫着是要先看另一段信息还是将自己稍微整理整理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破空声,这让她条件反射地向后挪了一段位置。
“宝儿,宝儿你怎么了!”那人前脚落地,后脚就到了她的跟前,抓过她混着土腥与血渍的手,满目焦急。
看到这张脸,她的脑海中同时浮现了这人的身份。这是盟主夫人云氏。自她逃出来后便一直跟他们同行,他们帮着她换掉了那身破的不成样子的衣服和孩子脏兮兮的包裹,一路护着她也给她讲了许多从他的口中从未听过的故事。
刚刚他们夫妇二人匆匆离开,留下了两个婢子分别看着两个孩子。然而就是这么的不巧,两人前脚刚走,罗裘就顺着她的踪迹追了过来,看到她在逗弄孩子,便二话不说杀了一人伤了两人,将她逗弄的那个孩子不由分说的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