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 谢白身着当日出使那日穿的使臣服制,将当日带出作为大昭国之象征的旌节交回, 由礼官恭敬接回供回到凌云阁之中。谢白双手奉由北卑大君亲自加盖国君大印的两国盟约稳重的行到天子阶前,躬身将盟约举过头顶奉于天子。
皇帝阅毕盟约文书之后连连赞了三个好字,目光赞赏的落在谢白的身上道:“朕果真没有看错人,谢家二郎果然青出于蓝, 如今的风采不逊尔父当年随朕北征时候。”
朝堂中人看着不过弱冠之年的谢白, 立下如此功绩。背后父兄如今也皆是朝中中流砥柱, 如今这一回谢白建此奇功,所授官职爵位绝不会低,如此一举便能使他在大昭文官之中的站稳脚。
自古文武分家, 鲜少有一个家族文武皆能从容立足的, 一门显赫,谢家也算得是大昭监管以来的特例了。朝中大多对今日立在朝中的父子三人露出钦羡敬仰的目光, 心道从前那些京中那些旧派中诸如王氏, 孙氏, 朱氏这一些从前煊赫一时, 簪缨累世的大家族,假以时日怕是再难以与如今的谢氏相提并论了。
朝中众人称贺之时,鲜有人能察觉谢侯父子三人眼眸之中的深沉之色,以及愈加谨慎的情态。只有谢家人才能明白如今这无限荣光背后的隐患。
如今的谢氏无疑是过于树大招风了,谢瑜担心胞弟在北卑与犬戎部的望河战事当中出手了,但谢白对外隐瞒了他在战场的出现。谢白甚至请北卑大君相助只说那天降神兵一般的带领轻骑的将领已经战死望河河畔了。
若是北卑这一次的功勋,再添谢瑜的那一笔,谢氏的功勋无疑是更加卓著,以至于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了。如今的皇帝施政以仁善怀柔被人所称道,但是没有君王宽和到能够容忍自己的统治受到威胁,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
“不知那位率领五千部众在望河关隘建立奇功的小将何在?”皇帝赞完了谢白之后吗,这么问了句。
谢白看着旁边站着武将行列一副置身事外,仿佛这事情完全与自己无关模样的谢瑜,以及似乎也知道内情淡然立着的郑成珏。
“那人姓郑,原本也不过是伙头营的伙夫,只因前些年因为些因由来过望河,熟悉地形才在此战中发挥作用,为援军到来拖延足够时间。只可惜战场中重伤不治,他并无亲人家属,以军伍为家,已经在厚葬于北境戍北营旁厚葬了。”谢白回道。
这倒不完全算是谢白自己瞎编的,大半是谢瑜混在轻骑营中时候与人拉关系时候自己给自己编的假身份。谢白已经见惯了谢瑜糊弄人的无耻形状了,在轻骑营中这人时常大言不惭扯谎让人家叫自己郑大哥。
谢白陈述时候,郑成珏侧脸看了谢瑜一眼,后者也只是歪歪头甚至厚脸皮的一笑,甚至带着些献宝的得意模样。皇帝听了,脸上露出些惋惜的神色道:“倒是可惜,这般年纪轻轻,若是能够一同回京,想来必能够担当国之大用的。”
说罢皇帝就目光又转回到了谢白身上,笑道:“这趟当初出使还是当时主动请缨,想来当时已然是胸有沟壑,绸缪在心了,到北卑之后才能顺势而为,一举破除误解,将盟书带回。”
“你爹谢侯与朕同辈,你为朕子侄辈,不管是论功行赏,还是勉励子侄,朕都该好好奖赏于你。谢家二郎,说说罢,有何心愿?朕一概帮你实现。”
谢白确实有一桩心事须得当朝天子应允才能够实现的。
抵达帝京前夜谢白曾与自己兄长谢瑜说起自己些许顾虑,他心悦元嘉殿下无疑,但未曾向父亲说明,谢氏如今已是烈火烹油之势,若再添求娶公主一桩,局势岂不是更为难。
当时坐在火堆旁边的谢瑜听了谢白的顾虑,只是一笑道:“若我与你说你娶公主便是在炙烤我们谢家的火坑里头再浇上热油,你便能回去马上与元嘉殿下断了关系不成?“
谢白那时摇摇头。
谢瑜再问:“那你与父亲禀明,父亲若是不允,你便能够从此与公主殿下做陌路人?”
谢白那时仍是摇摇头。
“那不就是了,既然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改变想要在那正极大殿上借着此次功勋向陛下提出求娶公主殿下的心思,哪还有什么好顾虑的,直接去做便是。当然,爹要是事后找你算账,你莫说我在背后说过这样的话,不然他老人家以为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撺掇弟弟呢。”
朝臣对于这谢家小公子的回答都投以好奇的目光,不知他会在御前提出什么样的心愿,或是故作谦卑说自己不过做了分内之事,无需奖赏之类的。
当众人还在各自猜测之时,只见谢白向前一步,话语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十分清楚明白的说道:“只愿陛下能够为臣与心悦的姑娘亲自指下婚事,让我俩订下白首之盟。”
“哦,你原已经有了心悦的姑娘了。”皇帝闻言有几分意外,饶有兴致的看着谢白,问道:“不知是帝京城中哪家的闺秀?”
这一问朝堂当中大多数人都竖起耳朵细听,谁不知道如今谢家二郎是各家未嫁闺秀的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这他主动说了自己已有了意中人,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闺女这般好的福气。
“不是别人家,正是陛下与皇后娘娘膝下的元嘉殿下。”谢白迎着座上帝王的目光,一字一字的说出了自己的回答,语意坚定认真。
“哦?”皇帝微微眯眼审视面前的谢白。“你是说想要娶元嘉,朕没有听错吧?”
座上帝王的质问语意不明难以捉摸,露出些许微妙笑意看着谢白,让人看不出来他如今是喜还是怒。圣意难测,下边的人皆有些惶恐,谁也不愿意一不小心摸了老虎屁股。
“还请陛下成全。”谢白镇定再次请求,朝堂上边众人皆是佩服这谢小公子好胆色,皇帝这变了脸色的时候,却没有分毫的退缩,更是迎难而上。
“朕凭什么将最为疼爱的嫡女许配于你?”皇帝反问谢白,这反问语气比之前的话语稍稍重了几分,让人莫名能够天子的不悦之意。
“臣只有这么一个心愿,当初也是为此请缨前去北卑出使。”谢白躬身更低,将礼数做得更为周全,但在求娶一事的态度依旧坚定没有分毫的变化。“若得屈尊元嘉殿下下嫁,臣可立誓一身一世,一心一意,只待她一人。”
谢侯膝下有两子,长子从武道,幼子循文理,皆是天资聪颖,灵巧机变之人,自幼便让他省了不少的心思。两个儿子成年后本事都不差,也丝毫没有辱没谢氏门庭。
惟有婚事这一件,一个儿子给他的惊吓胜于一个。之前那个非要娶郑国公家里女扮男装二十多年的孙女做媳妇,便也罢了,好歹提前与家里人支会了一声。
如今这小儿子跑去那北卑出使,生死悬于一线,才平安回到京城里来,家里人悬着的心才刚刚落地。好家伙,人家皇帝在朝堂上客套问一句有什么心愿,本就应该谦虚的回一句臣惟愿大昭盛世长荣,大家面上好看便囫囵过去了。
谢侯心道,按说谢白这小子平时也不是个蠢的,偏生这次却也不知哪里不对了,如此直接的对皇帝求娶人家最疼爱的长女,而且皇帝都黑了脸,还一求再求。当今皇帝膝下的公主好几位,虽说论京中的才名声望最高的是三公主,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打心底疼爱的还是那位宁后所出的嫡公主,哪能轻易下嫁。
其实谢白也不算得是真的傻,这场面上皇帝先是金口已开,许他一愿,不管再是不乐意,也只能允这婚事。这小子虽说冒了大不韪,这一下也算得求仁得仁了。
谢侯看着默默跪在前庭当中的小儿子反复思量许久,心中仍是有气,虽不开口训斥他,却也不轻易让他起来,便就这么晾着他在前庭之中这么跪着。
父亲在正厅坐着,谢瑜对于自家弟弟如今的状况也爱莫能助,只能走过去安慰谢白道:“阿白,你也莫要怪父亲,他这人就是这样,指不定你跪着跪着他就想通了。从前我受罚时候你时常给我送吃的,一会儿我与成珏荟萃楼吃饭,过后给你带好吃的。”
显然弟弟谢白并不承谢瑜这一番好意安慰,听他这话只白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更冷,眯眼打量着正要出门的他。谢瑜说完正要走的时候,只听一直老老实实默然跪着的谢白突然对坐在正厅之中的父亲谢侯诚恳认错。
“爹,孩儿知错了。此次是孩儿处事思虑不足,过于鲁莽,不应因为哥哥言语撺掇不加思考就意气用事擅自行动。”
“你也跪下。”谢侯盯着准备要出门赴约的大儿子冷冷道。
第96章 入冬
96、入冬
苏言自入冬之后, 天气见冷了以后, 愈发爱往宁后的暖阁处去了。及笄礼大致的准备安排,这几日陆陆续续的派遣了人到万春殿这儿来报备了, 宁后瞧着礼部送来的文书, 轻声对坐在自己对面剥橘子的苏言道:“自己的事情多少上心些,及笄礼不久之后谢家那边怕也是要送东西过来了,很多事情该多想想。”
本有些心不在焉的苏言,此时听着宁后的话不由红了耳尖。大昭女子,一般在定下婚事之后行及笄之礼, 若是为订婚事到了十五也可先行笄礼,她的到算是赶得十分巧的。原本苏言的笄礼就定在来年开春时候, 谢白初初入冬时候回京,在朝堂之上求皇帝将她下嫁, 两件事情倒顺理成章, 大可接连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