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千曦遍寻不得自己的签文,远远看着画笙在玩什么东西,便迈着步子走过去,“我还说怎么没看到你,原是到这里来躲清静,说来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姑父这么多的弟子,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画笙拿着竹签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百千曦一眼便将目光收回来,“来路明兮复不明,不明莫要与他真。坭墙倾跌还城土,纵使神扶也难行。”
百千曦上前两步朝她伸出手,“这是娘亲为我求得签,虽知是下下签,可也让我时刻带在身旁警戒自己。故特求了方丈将此签赠予我。”
画笙也并未跟她多加纠缠,从栏杆上起身将签文恭恭敬敬的递还给她,“善恶到头终有报,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百千曦脸上的笑意却是再也维持不住,瞪着画笙恶狠狠的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打你去看姑父的时候,就这般阴阳怪气的,不是每个人都是谦王爷,谁都要跟个宝似的护着你。”
画笙靠在柱子上,本是低着头不愿跟她撕破脸,可如今她也不要脸了,断断没有再退缩的道理,“我说的话我心中都有数,你做的事你心里可有数?别把别人的宽容当放纵,不然终究会自食恶果。”
百千曦心里一慌,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她事情做的很隐秘,不可能有人知道。她下意识的抬头打量了打量四周,见四下无人才稍稍安心,“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却是不太懂。”
画笙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你以为师傅不知道吗?师傅都知道,还亲口告知我缘由。他还说让我留你性命,万万不可伤害你。”
百千曦发疯似的把她推开,竹签也丢到一旁,弯着腰靠在柱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豆子大的眼泪滚落下来,“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不可能!”
画笙被她推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整了整自己被弄皱的衣襟,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说道,“我本意并非如此,是你不知死活的撞上来。不过你知道了也好,我巴不得看你日日活在痛苦中。”
百千曦看她打算离开,却是大声笑出来,“归根究底也是因为你,如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把心思动到我姑父身上!你就是个害人精,谁跟你在一起都不会有好下场。”
画笙的背僵了僵,脚下的步子也顿了顿,转过头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你怎么说都好,反正我不会认。百千曦,你可真可怜,交自己做的事都要推卸给别人,如若此番能让你宽心,我倒也不介意。”
画笙走出拱形门,脱离她的视线之后才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刚刚百千曦那句话着实戳在了自己痛处,没关系,以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她会用她的命来护身边亲人的安全。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阚青尹大人的葬礼还被人们铭记于心。不只是因为他德政廉明,更是因为他那堪比孔夫子的三千弟子。世人皆知阚青尹大人妻子逝世后便没有再娶,所以膝下无子。
可多的是人愿意为他披麻戴孝扛帆抬灵,那阵仗都堪比成亲时的十里红妆。而且还有许多被他帮助过的百姓自发加入了送葬的队伍,因为大人故乡并非京都,这些人跟着队伍走了两天两夜。
相传那两日的南国如春日和煦,且天上洋洋洒洒飘着鹅毛大雪,却不觉半分严寒。相传大人坟上不分四季开着他与夫人都喜爱木槿花,更引来蝴蝶飞舞,黄鹂歌唱。
毕竟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如今还是应该说眼前的事情。路昭华揽着画笙站在墓碑前边,看着墓碑上的负心人三字只觉得不大舒服,手下的劲儿也重了许多,“毕生定不负相思意。”
画笙靠在他怀里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不晓得他怎么又扯上了这一茬,也没搭理他只自顾自的说道,“师傅,我并没有跟着队伍一步一步来,您也知道,我懒得很,所以不会怪我的吧。我知道您会怪我的,所以特地做了许多好吃的赔罪。您跟师娘应当已经见面了吧,烧的纸钱也足够您买一座大房子,到了那边就不要心心念念什么忠君保国了,那些玩意儿都没用,首先还是得过好自己的日子,对不对?”
画笙顿了顿便蹲下身子把酒杯里添满,然后轻轻洒在这黄土之上,“您放心,您教出来的学生不会给您丢脸的,倒是您那个侄女被我弄哭了,她若良心尚存,就不会再做坏事了。我答应您的事情一直记着呢,放心吧。”
路昭华瞅着天色也不早了,便揪着画笙的脖领子把她提起来,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给她围上,伸手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好了絮絮叨叨的,大人肯定会嫌你烦的。人家赶着去跟夫人团聚,你就不要耽误人家的时间了,好不好?”
画笙抬头定睛看着路昭华,半晌以后把自己完完全全埋进他怀里,撒娇耍赖的不肯起来,“以后,我一定要死的比你早,这般肝肠寸断的心情都让你挨着。”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回家吧。”路昭华趁她不注意将她打横抱起来,如同毛头小子一般抱着她跑了很远才停下,说的话也吹散在风里,“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宜苏回
第二百零三章宜苏回
距离年下愈发近了,可宜苏的归期还未定。听说颜舜华家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手段那叫一个残暴跟猛烈。
比起那个戴着面具温文尔雅的颜舜华,画笙更愿意相信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他那个样子估计都是装出来给六哥看的。颜舜华这辈子的自卑、自信、欢喜、悲痛都给了六哥,路昭华以后的所有都给了自己。
听邱姨娘说四姐有了意中人,虽是个穷书生,可好歹也不是家徒四壁。更何况这个书生上进心很强,邱姨娘拿了自己的私房钱给她找了个颇有名望的夫子。
五姐与自己一样,年纪还尚小,不过估摸着也是有看中的人,只是一时半会还不好意思说。画笙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回,都被简单粗暴的怼了回来。
慎儿姨娘的肚子越来越大,人看着精神头也不错,楼雨照料的还算用心。邱姨娘还估摸着日子,说这个娃娃可能是姐弟几个生辰最大的。
三哥的话,日日跟着爹爹跑来跑去的,性子沉稳了不少,整个人看着阴骘了许多。不过画笙也只是看着,打她回来,还没怎么跟三哥说过话呢。
红袖跟添香捧了炉子跟泡茶用具过来,不晓得七小姐为何冬日里非要跑到亭子里来喝茶,这种天气就应该躲在屋子里守着炉子看书发呆。
画笙许是昨儿个看石头记看的,被里边所写的精致吸引的不行,想找人雪中煮茶对诗赏梅,可惜这南国少雪,就连那极致的冷也只有刮风的时候才领回到一星半点。而且六哥未归,她着实就是孤身一人啊。
“行了行了,别忙活了,一同坐下吧。前个儿新配的茶,要不要尝尝?”画笙嘴里虽然问着,但手下动作已经忙活起来。
红袖跟添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来深深的绝望。旁人都道她家七小姐是个心灵手巧的,可没人知道她俩被逼着试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能说被逼吧,七姑娘做的东西个别还是可以的。
“取了红梅的花瓣焯水晾晒,还有夏日里的荷叶,春日里的杏花,秋日的桂花,可算的上一年四季都全了,快尝尝吧。”画笙知道她俩为难,可她自己也不愿意尝试第一口,无奈之下只能“欺负”她俩了。
两人端着杯子硬着头皮喝下去,皱着的眉头逐渐松开,许是加了糖的缘故,出乎意料的清冽甘甜,虽有微微的涩感,但也是涩的恰到好处,并不会影响茶的味道。
画笙看她俩面色还可以,便也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好喝诶,只可惜六哥尝不到,也不知道六哥何时才能回来。”
红袖跟添香刚想出言安抚自家主子,却有一道不合时宜的话语插进来,“六弟怕是难得回来了吧。”抬头见识大小姐跟二小姐,赶紧起身站到一旁。
顾风晴站在台阶下笑意盈盈的看着亭子里的画笙,“妹妹好兴致,只可惜阚大人尸骨未寒,就被人抛诸脑后了。”
画笙早就知道她们会拿这事来刺激自己,便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翘起二郎腿,手里把玩着羊脂玉杯子,嘴角扯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漫不经心的说道,“寺内方丈道我乃不祥之人,二位姐姐命薄福浅,就不要上赶着来找晦气了。不然若是不小心伤了二位姐姐的命数,画笙真的是愧疚难安了。”
“你…!”顾风晴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萤尘拽住,知晓她比自己有主意,便乖乖的闭了嘴。顾萤尘拿帕子掩唇笑了笑,“妹妹怕是不知,前几日爹爹已经修书一封派人送往风府,今日就传回来消息,说六弟并不在风府,也不知六弟如今是否安好,我与大姐很是挂怀。”
画笙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这几日忙着师傅的事情,都没想到顾萧会来这一招。抬起头刚想怼回去,却看到廊下那边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放下杯子拎着裙摆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