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连带着安平王妃和几个嫡子嫡女匆匆赶到皇宫,富丽堂皇充满奢靡与贵重的皇宫已经裹上一层素衣,五颜六色的宫装美人褪去华服,换上俏丽白色孝服,黑压压跪了一地,从皇上寝宫一直到寝宫之外。
安平王叮嘱自家王妃照顾好女儿孙女,这才带着一帮子男丁踏入宫殿之中。
岂知,内室安放皇帝黄金盘龙棺樽,寒气充斥,宛若仙境,外室一群官员连同皇子王爷、后宫排得上名的妃子,争吵着太子能否登基为帝,一方认为太子德才兼备,又是储君,自然应该登基,另一方认为太子断了一臂,有违国威,不堪为帝!
两方人唾沫横飞,跟斗鸡一样,谁也不退步。
引人注意的却是一旁安静得好似不存在的灰扑袈裟僧人。
他白色长眉斜飞,面上满是岁月沉淀过后的苍老,周身弥漫一股沉静而庄重的气息。
这是…谁?
安平王自认见过的人不会没有印象,尤其是气度不凡者,更是深深记在脑海之中,若是曾经见到过这位高僧,又怎会忘了他静立纯净得宛若佛前一株青莲的自然孤高?
身边的阿尧已经凑上去,半跪在地上,探着身躯,握剑的手颤抖着轻轻擦过那霜雪染过的长眉:“国…国师…”
国师睁开眼睛,好似能看入人心中的眼眸倒映着阿尧的满是震惊的脸庞,唇角上扬,不动声色道:“原来是御林军统领,老衲真替皇上祷念经文,不方便同大人见礼,还请大人勿怪。”
阿尧颤抖着唇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大哥知道了该多心疼?五姐姐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国师慈眉善目,怀容天下人,轻轻颔首之后重新闭上一样。
安平王从怔愣中回神,拽着阿尧道:“当真是国师?前两天还听说一身功德金光叫人望而生敬,恨不得当成真佛供起来,怎么一夕之间,变成这幅样子?”
安平王清楚的记得,那天金光冲天,多少人朝着金光迸发的方向跪拜久久不愿意起来,而后天参寺之中,满池的青莲开到最灿烂,来往香客络绎不绝,几乎无从下脚。
满打满算,国师也就十七八岁而已,年少稚嫩,不过一夜之间,从少年变成了老人,不可思议得叫人无法相信。
“还有,那身闪闪金光…”
安平王皱了皱眉,父皇刚刚过世,国师就散去一身功德金光,并且从少年走到迟暮,到底是什么原因?
阿尧抿着唇,盯着安静念经的人。
诚德帝驾崩,举国哀悼,凡大成百姓一年不可杀生,不可婚嫁。
朝堂上关于新皇人选已经吵了很多次,太子为储君,手段了得,威望不小,登基为帝乃名正言顺,然,他断了一条胳膊,大成自古以来就没有残缺不全的皇帝,大臣们认为,若是破了这个例子,将来容易造成更大的影响,皇帝代表了整个国家最高的形象,一个断臂皇帝,这不是侮辱大成么?若是大成祖宗知道了,定然会生生气活的!
争吵了近三个月还是没有结果,太子和几个王爷终于想到了国师。
这位国师是天底下让人最为敬重之人,所说之言无人会置疑,就是国师指着黑猫说这只是白猫,也没有人会怀疑,甚至会替国师想尽各种说辞,比如,这只一定是白猫,只是不小心染了墨汁,变成了黑猫,本质上它还是白猫!
就是这么不可理喻的盲目敬重与认同!
何况诚德帝死之前就和他在一起,也许诚德帝留下了什么遗言?
于是,这些天潢贵胄连同朝中重臣齐齐涌到天参寺,讨要一个结果。
袅袅梵音充斥整个天参寺,上到两三岁小沙弥,上到一脸褶子活了几十年的老和尚,多有僧人汇聚一堂,围绕着国师而坐。
这些天潢贵胄看到,正中心那人身上的金光闪了闪,宛若油尽灯枯一样,挣扎了几下便彻底消失了。
当中的安平王心里暗叹,早有猜测,每见国师一次,就更坚定心里的猜测,只是他的那些兄弟忙着争抢皇位,根本想不到一处去——他的父皇,未必是病逝!
然,他不打算说出来。
“罢了,皇上他在位四十几年,归天之后定然位列仙班,我等俗人便不要再叨扰他了。”国师笑着说道,眼中带着无法忽视的慈悲。
原来国师是因为担心皇上死后没办法位列仙班,才散去一身功德,助皇上死后登仙!
所有人恍然大悟,眼中对国师的敬重更加浓烈。
安平王暗暗低下头,嘴角忍不住扯了扯,盲目深入骨髓便是如此。
“国师,本宫打扰了,只是,国中不可一日无皇,两个多月过去,各地已经出现各种声音,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大成无人主持朝政,难免叫他国看笑话,也民心动荡不安。”诸位之中,太子的身份地位最高,自然率先开口,连日来被逼得满头包,纵然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一脸疲惫。
云王拱手,直接问道:“国师,父皇驾崩之前常常与您促膝长谈,定然留下了什么口谕吧?”
国师淡淡的看着一大群闯进来的人,淡淡开口道:“此乃佛家圣地,烦请诸位大人退避,莫要扰了佛祖清静,三日后,老衲自然会给诸位一个说法,也…传皇上口谕。”
轰!
果然皇上是留下遗言的!
所有人激动得面红耳赤,他们争得你是我活,完全比不上诚德帝的一句话!
【未完待续】
第465章 佛前求了五百年3
“值得么?”
送走那些尊贵之人,天参寺老主持一脸平静的问道。
值得么?
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恩惠,用五百年感动佛祖,感动苍生,换一次重生,用几辈子积蓄下来的功德,换一个人间帝王殒命,不入轮回,不入地狱。
国师毫不犹豫道:“值得。”
我虽不入红尘,也终有一份牵挂。
“待此事一了,我自当避世不出,常伴我佛,不求佛祖原谅,只愿…她一世无忧。”
阻了轮回,打乱时局,改变一个王朝!
出家人不理红尘事,一旦沾染,便是苦海无涯!
“我佛慈悲。”
转过头的国师散去一脸慈悲,身后是悲悯天下的叹息,唯有满目冷寂,求原谅?他何错之有?上天如此不公,给了他唯一的牵挂,又生生剥夺,趟过红尘水,如何洗去一身牵挂?所谓苦难都是磨砺历劫、是一个个成长的垫脚石,不过是无能者自我安慰罢了!
由始至终,他信的只有自己,人定胜天!
摔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他也要动手碾碎了拦路石,挫骨扬灰!
看,他不是用五百年蒙骗过容天下罪恶的佛祖?得一次重生,一次重新开始!
看,人间帝王,受命于天,他不是叫他死后无法入轮回,消散天地间?
值得?值得!为什么不值得?
风平浪静那么多年,佛家只有一味平淡,不经历跌宕起伏,又怎知…双手能不能撼动天地!
可惜…
一抹难得的柔和陇上眉梢,转瞬即逝。
“可惜无法陪伴你一生…”
我之所求不多,不过是陪你走一生,看你笑颜如花。
捂了捂心口,国师唇角勾起浅浅笑容:够了,已经陪了你十年,你也陪我十年。
枯燥寡淡的百年人生,已经足够。
整理素袍,眸光轻柔,国师翩然离开天参寺,宛若一朵洁净青莲盛放,香气淡雅,朝着皇宫走去。
为你做最后能做的事,铲平阻碍你一世顺遂最后的障碍!
……
“小皇孙?”
当国师宣布完诚德帝的‘遗言’时,满室安静,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有人瞪着眼睛,颤颤巍巍、不确定的问道。
国师点头,慈悲双眼扫过众人,口气平静道:“皇上多次提起,太子殿下是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早早启蒙教育,后来也不曾叫他失望过,皇上病重不起那段日子,太子更是鞠躬尽瘁,竭尽所能,太子储君之位当仁不让。然,太子唯一的缺憾就是伤了一条手臂,想来诸位皇室宗亲是不可能同意一个有残缺的继承人上位?”
这话问的是几个皇室宗老,这些人年纪都不轻了,最小的还是诚德帝一辈的,可谓是德高望重。
他们齐齐点头:“事关皇室尊荣,不容有失!”
是的,有残缺的太子是不能成为皇帝的,这是他的坚持,此外,谁人当皇帝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毕竟活到这个岁数,只有别人敬着份,哪怕是皇帝。
国师不急不缓道:“正是考虑到这一点,皇上才说,由小皇孙继位,太子摄政,待新帝成年还政于皇,另,云王召入京城常驻,同摄政王一起辅助新帝。”
这是在养虎!
所有人同时想到这么一句话。
新帝年纪太小,自然没办法主持朝政做主江山,太子为摄政王,主掌朝事,本质上除了坐不上皇位之外,大权在握,而云王从旁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