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还是会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但是付屿已经做了男装打扮,蒙了面巾的,所以觉得还好。她不知道顾长夺面对这些人的时候表情如何。
一路奔波,终于在天将黑的时候望见了远处高大的城墙。
马和人都已经很疲惫,但是看到那城墙都为之一振。
付屿不知道楛办事办的如何了,只希望筑戎能收手。
没有水了,几人在路边店门口的桌子住脚,打算喝口水继续走。
天彻底黑了下来,付屿摘了面巾,用水洗了把脸。虽然是醒了,可是后劲还在,一下午她都迷迷糊糊,到晚上,有一点困倦了。
“哎,你们看,那是什么?”
“不得了啦!大火啊!”
“这么远都能看见,得多大的火啊!”
付屿转头看时,只看见远处的京城,一片火光冲天!
那梦里的,竟是真的!
付屿猛地站起来,心神激荡:“来不及了!”
那一场大火,是有预谋的!柴木、稻草早就被人放好,几十个大桶的火油淋到各处,只需一个小小火苗,就能燃烧半个皇宫!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吴飞一跃而起,顾长夺抓过付屿的手:“走!”
他们牵过一旁的马,纷纷跳上去。
付屿和顾长夺还没上马,付屿顿住了。
她是要冲进火里去吗?她就要这么死了吗?所以这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段时间了吗?
顾长夺还在等着她上马,付屿忍不住拉过顾长夺狠狠抱住了他。
她用力之大,顾长夺觉得胸腔都被她压疼了。
其他三人都已经在马上,虽是不解,却觉得莫名地合理,似乎这里就该有这么一个拥抱。
远处是火光,近处是茶坊。
昏暗的灯光,一身冷峻的男人,奋不顾身的女人,相拥在一起。
付屿在他胸前狠狠地咬了一口:“顾长夺,你一定要记得我!”
说完她松开他,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顾长夺揉了揉被她咬痛的地方。
怎么会不记得。
马蹄繁乱,风吹乱发。
是谁的话,拨动了琴弦?
一曲心乱,一曲城陷。
时间真的不多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越到城门越觉得出京城的动乱。
城门口已经被士兵围住,进出都不能。
火光是宫殿方向。
守卫拦住了付屿一行,付屿瞪了拦住他们的守卫,守卫看清是付屿,忙撤开:“没有看清是长……”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行人的马已经过去了。
火势已经很大了。
还没靠近宫殿,他们就已经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救火啊!”
“走水啦!”
……
付屿进了宫门,发现大殿已经火光冲天,来来回回的人提着水桶奔走,混乱不堪!不过人最多的不是大殿,而是后面的长阳殿。
付屿一行人抓紧赶过去,还没等到走到宫门,就感受到了火的灼热。
五层的长阳殿,已经有大半被火吞噬,还没有被火烧到的部分,已经岌岌可危。
付屿就在那火光里,看到了自己的舅舅,筑戎。
筑戎站在四楼的外廊上,哈哈大笑,他在跟里面的人说什么,付屿已经听不清,她的耳朵轰鸣着,里面有无数的声音涌进来,她的脑海里浮现大段大段的记忆,她的,轻凰的,交织在一起。
顾长夺只看到付屿突然盈满眼眶的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她突然跪在地上,看着明亮灼眼的火光,眼里是跃动的火焰。
“舅舅……”
他蹲下:“付屿,你哭了。”
付屿抹自己的眼睛,她哭了?
黎灼从里面走出来,隔着很远,付屿能看清黎灼非常精准的在人群中找到了她。
她看到黎灼的口型:“姐姐。”
黎灼身后突然出现几个披着湿布单的人,黎灼被几个人护着离开。
无数的弓箭手从四处冒出来,拉弓上弦。
射出的箭带着火油,全部朝着火场中的筑戎而去。
付屿的心突然绞痛,她一只手揪着自己胸口,看着在火光中对峙的两人:“不要,不要,不要!”
筑戎还在手舞足蹈着什么,第一支箭穿透他后心的时候他明显怔住了,然后无数带着火的箭刺穿过去,付屿几乎要看不清他身影了。
“原来死的是你……”付屿揪着自己心口的衣服,难过非常。
那个像父亲一样疼爱她的人,就这么死了。
【凰儿,看舅舅给你买的铃铛。】
【凰儿,你这么不听话,以后要被打的,不过有舅舅在,没人会欺负你的。】
【凰儿,你犯下这么多错,真的不能再多了。】
筑戎从外廊上跌落下来,跌进火光里。火一瞬间就把他吞噬了。
“付屿!付屿!你怎么了!”顾长夺猛烈的摇动让付屿醒过来。
她在哪?她在干什么?她对上顾长夺的目光:“我很好。”
顾长夺抱着她,眼神很慌张。
付屿抬手,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我很好,真的……”
手抬到半空,付屿看到自己的手,它在火光的映照下变得半透明。
“我是要,走了啊。”付屿露出一个苦笑。
顾长夺不知道如何做,只看到付屿变得越来越透明。
付屿疲惫地说:“看来我就是最后一个,轻凰,应该回不来了。如果有来世,我会好好跟你谈个恋爱。皇权,计谋,都跟我无关,我要远走高飞,长夺,你说好不好……”
付屿渐渐闭上眼睛。
身体没有因为变得透明变得沉重,反而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她看到顾长夺低头看着怀中,他的怀中已经空无一物,可是他还是呆呆看着。
付屿很想说:嘿,我在这儿,在你头顶上。
可是她发现她说不了话,她只能越飞越高。
眼前的光越来越模糊,然后世界突然黑暗一片了。
这就是永恒吧。
【黎灼番外】
我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八岁之前,我一直过的很开心。噩梦从我八岁开始。
我的记忆是模糊的,可是吃过的苦,鞭子打在身上的痛和姐姐愤怒的哭喊我都记得,清晰地就像在我眼前,一直一直忘不掉,夜里我总是从沉沉的梦魇醒来,浑身大汗。
八岁那年,姐姐和我一起被护送出城,结果遇到了伏击的人,护送我们的人都死了,一个不剩。姐姐带着我在一个郊外的破庙里躲了五天,有乞丐跟我们打架,把我和姐姐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都抢去了,我们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又不敢大张旗鼓找父亲,到处都在打仗,我和姐姐东躲西藏,度过了第一个月。
我和姐姐都是娇生惯养的孩子,不懂得如何做一些活计养活自己,也太小了,为了方便逃跑。只能乞讨。有时候占了别家乞丐的地盘,他们还会打我们,姐姐总是护着我,所以姐姐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我问姐姐疼吗?姐姐说不疼,可是我总是在半夜醒来的时候看到姐姐背对我坐着抹眼泪。
我还下,我什么都做不了。
有人一直在找我们,姐姐不知道是不是父亲,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所以一直不敢出去。
后来姐姐有次从外面回来,说是有个庄园愿意要我们,姐姐把手里的几个铜钱给我看,还给我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姐姐说,这是她一上午的工钱,她已经吃过了,以后我们可以去庄园里做活。打杂什么的。
我很高兴,吃完包子就跟姐姐去了。
刚开始的几天一切都很好,庄园的主人是一个胖胖的妇人,我不喜欢她,她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和姐姐。她给我们吃的喝的,给我们房子住,还给我们发工钱,虽然很少,但至少比躲躲藏藏饥寒交迫好。
有一天姐姐被妇人叫了去,半天之后带回来,姐姐身上满是鞭痕,昏迷不醒。
我在姐姐身边陪了三天,然后姐姐醒来,对着我哭,说姐姐对不起你。
后来我似乎挺庄园的仆人说姐姐不听话,宁愿死也不从。
我猜到是不好的事。
姐姐和我被几个人扔进了一个湿冷的地下室,没有阳光,脚上戴着铃铛,只要我们走动别人就能听见。姐姐和我再也不是做很轻松的活了,我们经常整夜守着锅炉烧火,或者一站一整天,把洗衣娘洗干净的衣服晒好。
一切都还好,除了隔三差五姐姐会被带走,然后浑身伤痕的回来。
那个胖胖的妇人有次来看我们,姐姐紧紧抱着我,不让她看我的脸。
妇人笑得很难听,我在姐姐怀里发抖。
姐姐说,她死也不会让我受伤害。
我们就这么过了一年。
姐姐瘦的厉害,她才十一岁,而我也才九岁。不是没试过逃走,三次,被抓到,打个半死。
我觉得自己的希望都要被磨没了。
姐姐说,小灼,你一定不要放弃,相信姐姐,姐姐会带你回去的。
姐姐有次被带出去,可能走得有点远,她从车上逃出来,逃了半天才被抓回来。回来之后又是一顿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