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高耸的城墙矗立在关中大地上,俯视八方来客。城门既高又深,人站在这里,渺小的恍若蝼蚁。萧景铎站在城门下,须得仰起脖子才能看到城楼上方飞舞的旗帜。萧景铎抬头看的入迷,突然身体不受控地后仰,他连忙倒退了一步,这才稳住身形。
他从没见过这样高大的阙楼,以前他去过涿郡的县城,这一路上也曾见过许多城镇,他本以为最壮丽的城池不过如此,直到看到这座雄踞关中的大城长安,他才惊觉,这才是天下第一城的风采。
新朝初定,民间还才残留着前朝内敛虚玄的风气,女眷全部坐在车里,不能露面,只能悄悄地从车帘中窥探国都的气势。而萧景铎却没有这个顾忌,他站在入城的队伍中,兴奋地四处观看。
进进出出的人群往流不息,城门口的士兵忙碌又快速地检查着进城之人的路引和户籍,城墙下不时有金甲银刀的士兵巡逻,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不停地敲打着行人的耳膜。萧景铎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深目高鼻的异域人。
这一切都让萧景铎惊奇不已,他抬起头,仰望着这座雄伟的城池。
他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吗?他突然对尚未蒙面的父亲,生出无限向往来。
“退让,前方退让!”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朝人群俯冲而来。等着入城的百姓连忙避让,原本井然的秩序顿时大乱。负责治安的士兵快步上前,高声喝道,“来者何人,胆敢在城门前骑马?还不下马!”
一个黑壮汉子拿出一块令牌,浑身都散发着令人心颤的杀伐之气:“秦王殿下回京,尔等敢拦?”
“秦王?”守城士兵和同僚低声交谈了几句,立刻挥手放行,“闲杂人等散开,先让秦王殿下进京。”
萧家的人马也被挤得散开,萧景虎跟着父亲在车外看热闹,结果被人挤着往后退。他在家里作福作威惯了,只有别人让他,什么时候让过其他人?萧景虎立刻生气了,扯着嗓子喊道:“凭什么要给他们让路,我告诉你们我大伯是侯爷……”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武官捂住了嘴。武官紧张的脑门上都是汗,他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萧景虎的话,这才松了口气:“我的小祖宗啊,这里是长安,是国都,以后再不敢说这种话了!”
萧景铎也听到这里的变故,他回过头,惊奇地问道:“我父亲是侯爷,难道也要避让他人?”
“大郎君啊,区区侯爵,在长安里算得了什么。”武官说道,“长安里最不缺的就是权贵,比如刚刚入城这位,他就是秦王殿下,当今的二皇子!如今半个天下都是他的玄铁军打下来的,我们定勇侯府,哪里敢和人家对上?”
萧景铎似懂非懂地点头。他发现,长安,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他的目光追着那骑亲兵,有些出神地想着,原来这就是打下涿郡的秦王啊。
好容易折腾地入了城,女眷马车从侧门进入,直接就向后院驶去。萧景铎本想追过去看望母亲,却被一个穿着军甲的士兵叫住。
“大郎君留步,侯爷传召。”
萧景铎神色一振,立刻露出笑来。
他终于要见到父亲了!正好,他要将有人给母亲下毒一事,原封不动地禀报给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离开新手村,成功(活着)到达长安城】
【任务人物,父亲萧英即将激活】
第5章 父亲
萧景铎在下人的带领下,朝书房走去。
下人停到门前,弯着腰退到后面,轻声和萧景铎说:“大郎君,侯爷就在里面。”
萧景铎伸手推门,当手心触到质感温润的檀木门时,他不由地顿了顿。
这九年来他日夜期盼的父亲,现在就坐在这扇木门里。一旦推开了这扇门,他就不再是那个普通的乡村孩子,而要成为当朝侯爷的儿子了。
萧景铎定了定神,手上使劲,推开了这扇分割命运的木门,大步朝他的父亲走去。
虽然天色还没黑,但屋里已经点燃了烛火。听到脚步声,正在桌案后翻看军报的萧英抬起头,鹰一样锐利的眼神朝来人射来。
萧英的眼神犀利明亮,如有实质,萧景铎在这样的目光下感到紧张,他声音微微颤抖,试探地喊道:“父……父亲?”
萧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尤其长的时间。在萧景铎几乎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惹父亲不快的时候,萧英开口了:“你就是……萧景铎?”
萧景铎松了口气,连忙应道:“是。”
萧英点点头,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笑意来:“很好。你今年几岁,识字了吗?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实话说,当属下回来报告称老家有一个他遗留的儿子时,萧英还不太相信。直到手下将萧景铎带到他面前,一看到萧景铎那张脸,萧英心里就确定了大半。
这个孩子,长得和他太像了,所有见到这个孩子的人都不会怀疑他们俩的亲缘关系。确定了这是自己的血脉,萧英的心情也明朗起来。这些年战乱不断,萧英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军营,实在没有精力顾及家业。虽说如今他的年龄并不算大,相反,萧英正处在男人权势和体力相互平衡的巅峰期,有的是貌美如花的女人给他生儿子。但是男人不可能不看重子嗣,萧英也不例外,没有后代是他心中隐秘的遗憾,可是如今有人告诉他,他已经有了一个九岁的儿子,而且剑眉星目,极肖于他,萧英难得地露出笑意,看着萧景铎的目光也和善了许多。
这是他的长子,失散了九年的儿子。萧英高兴之余,心中也飞快地盘算起儿子的教养问题来,虽然这些年萧景铎流落在外,但是他的可造性还很大,从现在起精心栽培,一切都来得及。
回答完父亲的问话后,萧英良久都没有说话,萧景铎自然也不敢出声。他心中暗暗想道,父亲不愧是靠军功封侯的开国将军,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杀伐之威,一看就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真军人,浑身气度远非凡夫俗子所及。
面前这个人和他想象中父亲的形象一模一样,甚至比他的幻想更为高大,萧景铎对父亲的崇拜更甚,不住用眼角偷瞄父亲。
萧英是何等人,自然察觉了长子的小动作,他淡淡一笑,和善地对萧景铎说道:“这些天忙于赶路,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你的院子我已经让雪兰替你打点了,如果手边还缺东西,直接和下人说就是。”
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萧英出手还是非常大方的。
“是。”萧景铎应诺,他本该就此退下,可是脚上却没有动作。萧景铎抬头快速地看了萧英一眼,发现父亲还是那般随和慈爱的模样,萧景铎一狠心,便将驿站的事情说了出来。
“父亲,儿子怀疑,有人欲对母亲不轨,甚至在药里给母亲下毒!”
萧英的眼神闪了一下,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波动,仅是淡淡地追问:“哦?此话怎讲?”
萧景铎将驿站的事情说了出来,从他发现药被调换,到用狗试验,再到去厨房查看药渣,俱都和盘向萧英托出。
艰难的童年大大锻炼了萧景铎的处世能力,他清楚地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下毒一事怎么说都没问题,但是与祖母和父亲身边侍女相关的事情,却一个字都不能提。
萧景铎说完后,满怀期待地等待父亲做出裁决。然而萧英的反应却非常平淡,他反而追问:“你懂得药理?”
“说不上懂得,只是会背一些常见的方子罢了。”在父亲面前,萧景铎不敢自大,谦虚地推拒着。
萧英点点头,道:“好了,我知道这回事了,你先下去吧。”
萧景铎见父亲对自己关怀备至,于是便满心以为父亲会对母亲遇害一事大动肝火。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然这样轻描淡写地就掀过这一章。萧景铎皱了皱眉,还想说话:“父亲……”
“行了。”萧英比出一个停止的手势,神色平淡地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你不要再管了。”
既然父亲都这样说了,萧景铎再多不甘也只能咽回肚子里。“遵命,儿告退。”
等萧景铎走后,萧英盯着晃动的烛火,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他愿意承认萧景铎,却并不代表他会承认萧景铎的母亲,儿子和女人自不能同日而语。萧英和赵秀兰婚前并不相识,成亲后没多久,他就离家投军了,所以算起来,萧英和赵秀兰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几天。
为了一个不甚熟识、出身不高,甚至连相貌都很一般的女子,就牺牲掉侯府的夫人之位,也未免太过可惜了。
他不放心将赵秀兰留在老家,一来这样会授人以柄,二来他害怕赵秀兰闹出什么事来,而将她带到长安也有诸多不便,若被吴家知道就更不好了。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赵秀兰在上京的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旅途颠簸,一个弱女子因病而亡再正常不过,而且赶路途中,许多痕迹自然而然就会消失,甚至都不用他去善后。为此,他按捺着思家之情,在秦王受命攻打涿郡的时候,没有派任何人同去探望。如果被军中同僚知道他在老家有家室,那就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