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她用手肘推一下桌面的一包碎银子，示意奴仆拿走。
“谢、谢柳姑娘。”奴仆起身，拿起桌上的那包碎银子，转身退去，一路手脚发颤，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是怎么走回府门口继续守着的。
总感觉这个柳思思姑娘，并非善类。
……
马车在南山的半山腰处，前方路段突然升腾起一阵烟雾。
巧合得有些匪夷所思，遇到了一帮流寇的阻截，他们设好了路障，埋伏好人手，一切来得很突然，也有很计划。
这些人是柳思思安排的。
她从瑜郞口中得知杨婉玉想要一纸休书，而她又看得出瑜郞的不清不愿，瑜郞对夫人杨婉玉，或多或少，还残存着一丝感情——不愿唯一，也不愿放手。
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妒忌。
不公平，明明自己已经努力做得很好了，却还是像个被豢养的金丝雀一样，没能正大光明嫁入慕容家。
嫉妒的驱使下，她收买了守门的奴仆，又特意花高价找人雇佣一些流寇，经过精心策划布置之后，为的就是能够除掉杨婉玉。
南山路上的马车被绳索绊得踉跄，苏芷在猛烈摇晃的马车内，摔了个七晕八素，当她下意识掀开车帘时，车夫已经跌下去不见踪迹。
马车后涌来不少持刀的流寇，君涯一边紧追马车，一边挥着手中的长剑割破流寇的喉咙，虽是以一敌十，但还是胜券在握，殷红的血染了一地。
拉车的那匹马受了惊吓，疯狂往前跑着。
不远处，很快迎来一个拐角，马匹奔驰而过，但车厢却因为急速的惯性彻底甩了出去。
“啊——君涯，救我！快救我！”
她手指紧抓着马车的门框，尖叫声很凄厉，心里期冀君涯能够救她，毕竟，瞬间移动术的使用机会，用一次就少一次了，而如今她还没能完成解除婚姻关系的任务。
那尖叫声持续不断，拉扯着他的心脏。
君涯冷蹙起眉，加快速度，飞踏出去，连犹豫也没有，一手用长剑插.着石壁下滑，一手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这个惯性很大，消耗的体力自然也不会少。
长剑与石壁蹭出一道火光，最终停在一处较为坚硬的岩石部分。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持剑的胳膊也微微颤抖，却仍是咬紧牙关不卸力道，努力寻找脚边可以发力的支点。
苏芷在他怀抱里，一双秀致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忍不住一时水雾蒙蒙，泪光模糊。
两人原本没有生死过命的交情，他却拼着命，竭尽全力努力着，要解救她于危难之中。
而她的夫君慕容瑜，花天酒地，连替自己分忧解难都做不到，更不必提生死之事了。
天壤之别，却弄错了身份。
君涯如此的对待，于她而言，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流下眼泪。
察觉到怀中人的抽泣声，君涯以为她是害怕，轻启薄唇，声音一贯冷淡，此刻却又意外的柔和，“别怕，我在呢。”
泪光模糊间，苏芷看着他的面容，看得并不真切，却意外地安心：“君涯……”
“嗯。”
“谢谢你愿意在在这么危险的处境救我。”
她仰头，亲吻上他近在迟尺的脖颈。
他身子微微一僵，耳朵尖都红了，稍哑着嗓子，安慰她：“我自愿的，往后，无论处境，我都愿意陪你的。”
这是一个表白。
很含蓄，带着小心翼翼，却无比真挚。
面对这份深情，苏芷确确实实感觉得到心动。
山道下的石壁很光滑，就在两人的身子愈来愈下移，明显快要撑不住时，她紧紧抱着他，闭上眼睛，脑中开始想着杨府卧房的场景。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峭壁的半空，而是转瞬，双双掉落在杨府卧房的床榻上。
君涯起身，诧异地打量着熟悉的四周。
而苏芷，她紧紧抱着他腰间，久久没有松开。
她为了救彼此，用了第二次瞬间移动术。
她觉得值得，经过了生与死的危险考验，两人的关系不过一步之遥。
原以为嫁错了郎君，爹爹也去世了，没有人会再如此深情了，却不想，他隐藏着那份对她不可言说的情意，陪她走了一遭鬼门关。
——“但愿你食言。你值得有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疼惜你。”
——“别怕，我在呢。”
——“我自愿的，往后，无论处境，我都愿意陪你的。”
这些话，这些事，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这些动摇她的话语，行动，犹如一团燃烧的火光，越燃越烈，一直烧到她心深处。
现在，彼此的关系只有一步之遥。
她自知，不应该堕落得跟慕容瑜一样，没有离婚，就有了新欢，可她与慕容瑜的感情早已破裂，她也不想错过他。感情，就该干脆，果断，不拖沓。
即使日后遭人唾弃，她也再无犹豫，想要主动而坚定地跨过那最后一步的距离。对于原身杨婉玉来说，她一个即将离异的妇人能得到君涯这般的深情男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心跳扑通扑通骤快。
她勾住他的脖子，前倾身子压过去，朝他的唇亲吻过去。
君涯也有感觉，他忡怔间，终究没有推开她。
……
她在人生中最暗淡无光的时候，遇见了最好的他，年十七，一袭蓝色紧身武士服，腰间佩剑，保护她的周全。
第107章 梦与谁归同
患难见真情, 比某些大过天的誓言实际多了，遇到这样一个男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面对道德的限制, 她太过寂寞, 还是义无反顾了。
她很快乐，仿佛第一次活得如此充实, 甚至可以为他放弃所有——只要和他生活在一起。
他也一直温柔坦言, 他爱她, 愿意接受她。
杨府在长安城偏中心的位置, 府外繁华, 府内偌大，里面花树亭台，整个环境清幽，景致也好。
夕阳柔和。
慕容瑜因为要娇养柳思思，自己又花钱大手大脚，很快便手头拮据。
而他早已习惯富贵地过日子，倏然穷了钱袋，就觉得无所适从。
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无法之下, 他只好拉下脸面, 主动回到杨府。
风过, 踏着满庭暮色，他走着熟悉的路线，前往昔日两人的卧房, 隐隐怀着忐忑。
晕黄的夕阳之下，她身着粉白长裙，坐在石桌前核对着账目，满院的花枝做背景，风吹树枝，簌簌落瓣飘扬，那一瞬，仿佛回到一年多之前，她还是个懵懂的少女时，在小亭避雨，与他初次相遇。
回忆袭来，慕容瑜看着自家的夫人，心头浮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温情。
风过，拂乱她耳际的长发，君涯站在身侧，弯着嘴角笑了下，伸手替她挽好那缕发丝，万千温柔。
而她欣然接受，回之以轻浅的微笑。
慕容瑜呆呆站在院门口，眼睛紧盯着笑得甜美的杨婉玉，还有她身后那俊美硬朗的蓝衣男人，愣了一瞬，而后微微眯起了眼。
庭院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微微风吹过枝头的声音。
君涯扫了他一眼，眸中波澜不惊，显出一丝冷漠与疏离，很快就别开。
无意瞥见站在门口的慕容瑜，苏芷挑眉，一时有些吃惊，可下一秒，她又定下神来，挪开眸子看向账本淡淡开口：“你来了。”
“夫人……”慕容瑜上前几步，手指着君涯的方向，声音有些颤抖，“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低笑了声，便慵懒地合上账本，抬眸看他：“你有柳思思，我有他，怎么了？”
“你……你简直不守妇道！”
慕容瑜脸色骤变，握紧拳头，说出这话时已经是咬牙切齿。
他还没有写休书给她，两人夫妻关系虽然名存实亡，但他仍是她的夫！她却在身边养起了小白脸，这让他情何以堪？
见他怒火中烧的样子，苏芷从容不迫，她故作惊讶地半掩娇唇，看着他，仿佛挑战一般：“原来你也知晓这样不道德？那你还瞒着我在外面寻花问柳，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闻言，慕容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他倒吸一口冷气，嘴唇颤了颤，最终无言以对。
眼前的女子虽然仍是杨婉玉，音容笑貌都没有改变，可是她的眼中已经不再有他，甚至连多余的目光，都是那么的吝啬。
“说吧，为什么来找我？”
苏芷垂下眼睫，随手端起一边的热茶，那青花釉茶杯里飘着丝丝热气，碧绿的茶叶在水里舒展，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是决定好聚好散，写一封休书给我，还是，为了其他的事？”
这话说得很直接，毫不避讳。
她才不会相信，已经搬出府的慕容瑜会因为想念她而来，如果他有如此长情，也不会另有新欢。
这段婚姻没有孩子。
也就意味着，夫妻感情一旦破裂，再没有任何羁绊。
没来由地，慕容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可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安慰他——他有柳思思，思思不会约束他太多，以后还会有其他女人，相较于杨婉玉，没那么多束缚，也没那么多心理压力。至少，他和柳思思在一起时，不会有人说他吃软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