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个月,皇帝一反常态,决口不提罢免太尉的事。
某日,陛下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突然将其中一本奏折扔了出去,破口大骂。
“混蛋,宁州驻军当朕是摆设么,竟然向朝廷要这么大一笔军饷?朕是开钱庄的么,他想要多少就多少。”想当年陛下也是行军出身,一支军队需要多少军饷,他太清楚了,庆王又岂会不知。可庆王还就报了这么大一笔军饷,整整高出往年一倍不止。庆王显然动机不纯啊,陛下反复琢磨,却琢磨不出来。叹道:“这会儿,要是太尉在就好了。”
身边侍候的大内官,一声不吭的走下去捡起那本奏折,默默地还了回去。
“陛下何不派人去请太尉回来。”大内官很会看眼色,约摸猜出了陛下的心思,说道。
“这老小子,胆儿太小。不就是家里的两尊门神杵着不肯回来么。那朕把他们给解决了,他就没理由再请病假了罢。”
“那也是太尉对陛下忠心,不然他大可挑了其中一位结亲就是。”毕竟两位都是天之骄子,人中之龙。
“说得也是。这老小子虽爱给朕撂挑子,但论起忠心,想来没人比得过他。”皇帝正愁没台阶下呢。大内官连忙搬来梯子给他架好。
“陛下,是现在就派人去请太尉么?”
“两件事一起办。”
大内官得令,马上找人去外府请太尉回来。又派底下小公公去李府和陈王府请两位进宫。
大晌午的,李承佑和陈王俩连午饭都来不及吃就急急忙忙进宫面圣。
皇帝先是召见了李承佑,留下陈王。大内官前来引着陈王去用饭。
“听说你爱慕高太尉家的千金,执意求娶?”皇帝也不带拐弯抹角的,直接问道。
“禀陛下,臣前夫人去世多年,家中无主母,小儿无教养,再加上臣年岁已不小,便想续娶一房打理家院。臣听闻太尉千金聪明能干,善良友爱。这才厚颜求娶。”
“聪明能干,善良友爱,这样的品质哪个京城贵女身上没有。你又何必非要高家千金不可。”皇帝眯眼瞪着李承佑。
皇帝一向猜忌李承佑,此刻李承佑已清楚陛下心中所想。想来求娶高家千金以此拉拢高太尉这条路走不通了。李承佑心里快速盘算着得失,倘若他硬来,保不齐皇帝随便给他指一门亲,那便白白浪费一个好机会。
想通这点,他马上下跪,恭谨地回道:“陛下说的是,想来是高家千金太过貌美,臣一时头脑发热才这般执着罢。”
“你能想通最好,女子么,相貌不重要,内在最关键。要不朕给你指一门亲。”皇帝脑子里已在寻找无权无势小官家中的女儿。
“陛下日理万机,臣哪敢拿这样的小事劳陛下费心。”
“哎,你的终身大事怎可说是小事呢。这事朕得好好琢磨琢磨,不然有负你母后所托。”
“陛下关心,臣惶恐。臣突然记起母后有位远房侄女至今未嫁。或许正合适罢。”李承佑生怕皇帝执意为他指婚。急中生智扯出母亲做挡箭牌,胡诌了一个人出来,暂且拖一拖罢。
前皇后本就家世不显,想来她的远房侄女也就一小门小户的千金。这般一想,皇帝乐得送这个顺水人情。
“既是你母后的远房侄女,想来也是德才皆备的。那朕就不操这个心了。”
打发走李承佑,大内官领着陈王进来面见。
皇帝冷着脸,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儿臣叩见父皇!”陈王朗声请安。
“起来罢。”陛下放下手中奏折,抬头看他。高元吉是他的二子,长得普普通通,脑子也没有老大和老三聪慧,平时看着很老实的一个人。
想当初前朝皇后要把延庆公主许配给楚王,皇帝晓得娶了延庆就等于和皇位失之交臂。可楚王是他最为满意的接班人,怎可答应,是以连夜和卫老太君商量,胡诌出一门娃娃亲。逼着卫家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长女卫兰嫁给了楚王。之后,皇帝便选了老二,由他迎娶延庆公主。如此安排也就断了老二的帝王之路。
是以皇帝绝不相信他会觊觎这张龙椅。再加上陈王懂得讨皇帝欢心。因此皇帝对这个儿子很是喜欢,大多时候也不防备他,由着他待在京城。毕竟他危险不到皇帝心中最中意的接班人楚王高元祯。不像老三年纪轻轻就被打发到外边。
“你为何求娶高太尉的千金?”高太尉位高权重,手握数万大军。被谁拉拢都如虎添翼。皇帝审视着高元吉,重新评估他的威胁性。
高元吉虽没有高元祯的聪明,也没有高元钧的洒脱有魄力。可他惯会看人脸色,最懂得皇帝心思。一看皇帝用这般审视的眼神看他,他便猜得皇帝心中所疑。
“父皇,儿臣只是一时迷乱了心智。高家千金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儿臣,儿臣实是心动。”高元吉装得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
“糊涂,男人岂可为了一个貌美女子而迷乱了心智。”皇帝一看他这副猥琐垂涎不已的样子,便信了他的说辞。想来是自己多想了,老二只是看上人相貌罢了,根本不涉及拉拢之嫌。
“父皇,您也了解儿臣的,儿臣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爱美人儿。”陈王装得一副浪荡公子样,好似为着个美女能抛下一切远走高飞的怂样。
“那是高太尉的独女,即便美貌也不是你可以纳进府里的。”
“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见了美人一时没了脑子。”
“知道就好。高太尉的独女断不会做人小的。你再不要去打搅人家。知道么?”
“知道,知道。父皇这么一提,儿臣顿时悔悟了。断不会再去骚扰太尉家。”
皇帝看他一再保证,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便信了。“下去罢。”
皇帝以为自己轻松解决了高太尉的顾虑,实则他太不了解自己儿子。陈王虽面上答应了皇帝不再骚扰高家,可他心里绝没有放下,只不过把明面上的大动作改成私底下的小动作罢了。
第一百五十章卫国公府
卫珩隐约记得母亲未去世之前,父亲对他还是很慈爱的,时不时会买些小玩意逗他开心,空闲时也会抱着他出去玩耍或教他习武健身。待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对他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父亲常常会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也不再抱着他玩耍,更不再对他嘘寒问暖。
小时候的他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导致父亲不待见,为此,他拼命读书,拼命习武,想着有朝一日父亲能重新关爱他。可事实并非如此,父亲自始至终就没再关怀他。好似他已不在是他儿子一样,从此对他不闻不问。
那时,他虽然伤心,但以为这是父亲对儿子的严格要求,这才不苟言笑。直到看到他与二弟卫鸿的相处后,他才知道原来父亲不是对所有儿子都这么严格的,他依然可以抱着儿子笑,抱着儿子跑,只是不再对他这样做罢了。
曾经渴望父爱的那份心情被他一点一点藏进心底。卫珩逼着自己不去在意父亲的冷漠。直到那年,他高中状正当元意气风发时,有人偷偷告诉他,说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是他母亲和别的男人生下的野种。
卫珩当然不相信这样的真相。可回想自母亲死后,父亲对他的态度,卫珩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他纠结了几日,终是忍不住,跑去老太君那里求证。可老太君的回答间接印证了那人的话。卫珩这时已有些崩溃;可他仍不死心跑去当面问父亲,希望从父亲那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可事实还是让他失望了。父亲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他。还有比这个更让人大受打击的事么。
这样的真相,对卫珩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为此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怨恨母亲的不贞让他落得这番田地。
直到最后在军营里看到那份记录,他才彻底死心,完全接受他不是卫国公的孩子。他毅然决然抛却所有,一头扎进军营一去不复返。
他的离去,在卫家想来也只有老太君舍不得罢。其他人或许巴不得他永远不要回来。
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只比普通陌生人好一点点。
卫国公和卫鸿被老太君派去的人请回家。
进屋时,下人已向卫国公禀告,说是大少爷回来了。卫国公只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待他父子俩进屋后,看到的便是卫珩被老太君留在身边嘘寒问暖。
卫珩看见父亲进来,起身问安:“父亲好!”
“嗯。”卫国公始终摆着脸,面无表情的应了声。
老太君很不满儿子对爱孙的态度,“珩之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你做什么摆着个脸。”
“母亲,儿子一贯就是这个样子。”卫国公不以为然。
“你这样的臭脸在外面摆摆就算了,还摆回家来。我看着就烦。”老太君数落道。
卫国公有一丝不耐,却不敢当面顶撞老太君。
“祖母,下人不是催了好几次开饭了?您就别数落父亲了,咱们移步大厅罢。”卫芙惯会在父亲面前装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