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旅馆，张兴问：“感觉如何？”
其实宋思思什么样子她已经看在眼里：身上的衣服脏了，脸上油了，头发还沾了几个饭粒。
宋思思说：“还行。”
张兴皱眉。
第二天晚上，张兴还问同样的问题，宋思思还是回答：“还行。”
张兴更不满意了。所以第三天，宋思思终于发觉出变化：严格变严格了。
前两天，严格只是单纯让她做一般服务员的工作，第三天，他开始刁难她，让她在限定时间内洗东西不说，还不让她准时吃饭。
所以宋思思就饿着肚子干了一下午的活。
张兴见到她后，脸上终于有了满意，她得意地问：“感觉如何？”
宋思思在下午干活的时候也想清楚导演的意图，张兴这是想让她体会一把夏梦的真实心情。
果然社会底层人士不是那么好模仿的——例如她根本不会觉得干活有什么大问题，但真正有剥削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
?
愤怒，想诅咒，干不完又着急，干好了老板没有表示，干差了，对方可能给你国骂三字经。
在这样的环境中，人的心灵怎么纯粹起来？如果没有意识，或许大多数人就会在污浊的环境中也变得市井且小心眼。
她以前知道这个道理，但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种情绪。
环境这种东西可真是微妙。
张兴也没有闲下来，她和剧组其他人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路过的行人。
宋思思出门前，张兴拉着她，指着楼下的人问：“你觉得楼下这群人穿上昂贵的衣服后，会有什么表现？”
宋思思看下去，楼下是一个小百货店，因为这个地方本来就没什么人，所以老板娘在门口放了一张桌子，不少邻里会过来喝茶聊天。
四五个闲得过分的中年妇女，看着来往的行人，时不时咬着耳朵说着什么话，然后荡漾出放肆的笑声，自己的脸上浮着奇怪的红晕不说，连街道也呈现出了浮躁。
宋思思看着有点心烦，而且张兴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也让她心烦。
“或许她们连衣服的牌子都搞不清楚。”宋思思回答，“她们或许一辈子都没进过大城市，除了新鲜两个字，应该也没别的感受了。”
张兴兴奋地看着楼下的一切，“我也是这么想。”
宋思思想起一个问题，随口问：“张老师，剧组的演员都招好了吗？”
凭詹姆斯的财力和匪夷所思的人脉，在短时间内找演员其实并不难。但导演们想找贴合角色的，所以在宋思思来小城之前据说还有一大半没找到。
张兴说：“你看，她们不就是天生的演员吗？”
“她们？”宋思思忍不住提高声音分贝，又捂住嘴巴。
张兴笑道：“我和周导商量好了，到时候演员不一定是混片场习惯了的群众演员，为了更逼真地展现十四号街区的真实，可能会直接从附近居民挑选演员。”
宋思思心里有预感，问：“那我工作的饭馆是？”
第61章 李迪
张兴得意地说：“我和周导决定将这个地方当做现实社会的拍摄地点。”
宋思思心道, 果然如此。
张兴没给她机会继续问下去，打发她去饭馆做事。
严格似乎对前两天的态度感到抱歉，今日再没对她进行言语攻击。而且他也发现了，这小妮子的忍耐能力特别好, 就算骂了也没用。
在他看来, 张兴的提议就跟神经病一样，哪有这么折磨自己同事的道理？
宋思思干了一天活儿, 在饭馆的卫生间内发现, 自己脸上的皮肤经过这几天的糟蹋，变得干燥又粗糙, 虽然要近看才能发现这一点, 已经足够让她惊呼了。
她用手背划过自己的脸，低声说：“还真有点怀念神仙的东西了。”
……
周导和张兴, 还有严格，三个人加起来，把宋思思折磨得够呛。不久以后, 宋思思学到了一个词：“体验派”，周导就是这类人。用人便宜，但能给人带来名气，这在娱乐圈太重要了。
在生为人的感觉回来后，她反而放下了之前的急躁，慢下性子真正研究什么是演员。白天打工，观察小镇上的来来回回。晚上就看电影。
她最近爱上了一部电影，《盗梦空间》。
何为梦, 何为现实？主题倒是和她即将演的电影很相似。
两个月后，李玄元跟失踪了一样。在电影开拍的前三天，剧组的人开始陆续过来。搭景的人早就准备得差不多。宋思思也不用再去饭馆打工。
她脱下打工妹的装扮之后，容貌早就粗糙得自己也差点认不出来。
李玄元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把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突然出现了？”她转过身，低下头。她现在很丑，实在不想让他看见现在的模样。
李玄元双手捧着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怎么，你觉得我会在乎肉体上的东西？”
“你最近去哪儿了？”宋思思把他的手挥开，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去办了点事情。已经办完了。”李玄元简短地解释。宋思思感觉身上失重了一秒，回过神时，两人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
她半躺在他身上，问：“如果我去了你的世界，我怎么确定自己还活着呢？”
“你又在迷茫？”李玄元皱眉。他猜不透，可能是他当神仙太久了，没办法体会人类那种虚无的不安全感。
“不是。”宋思思摇头，“我很喜欢活着，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只是最近也很喜欢演戏，也喜欢当警察。”
李玄元皱眉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能听见她心里的声音，但实在理不清她心里的想法。
一瞬间，他突然感受到了“不安”的情绪。
“有一部电影，跟我最近要拍的戏蛮像的。男主人公为自己和妻子创造了一个梦的世界，最后他想醒过来，但他的妻子却因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所以自杀了。”宋思思絮絮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部电影和我很像。”
“和你很像？”李玄元愧疚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两秒后，他眼睛一亮，“我知道你缺什么了。思思，我会还给你一个圆满的。”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宋思思闭上眼睛，感受他唇尖的温度，听见他在她耳边说：“好好享受余下的时光。”
一瞬间，他又消失了。
电影开机当天，琳姐过来。和众人寒暄了之后，琳姐找到机会和宋思思单独相处。
“我最近总觉得不对劲。”琳姐莫名其妙地开口。
“电影不是很顺利吗？”宋思思反问。
“不知道这种感觉哪里来的。”琳姐托腮，“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忘记什么事情，可能是我想多了。”
李迪从车里拿出一大袋化妆包，唠叨着：“那个周导太奇怪了，最近思思皮肤这么差，也不让我们保养。“
琳姐伸出手，摆弄着宋思思的脸，皱眉：“的确差了很多。没关系，你底子好，这场电影分三个地方拍的，可能是这个地方的天气不好。”
他们说话的时候，张兴在不远处发脾气，声音太大了，宋思思忍不住听了几句。
“……怎么搞的？！说好的今天开机，怎么就少了一个人？”
张导的语气听着很不爽。
宋思思侧耳听着，似乎有个演员因为角色太小而不愿意来，是个小有名气的角色。这部电影因为投资巨大，詹姆斯的面子也大，加上周导的名气，所以请来的都是资质不错的演员。
选角助理弱弱地回答：“不如还是请当地人？”
“当地人是神仙吗？什么都会？”张兴气不打一处来。
琳姐和李迪还在唠叨，宋思思越过他们，走到张兴身边，问：“张导，是哪个角色的演员没来？”
“酒保。”张兴叉腰说，“居然嫌弃角色小不来，呵。”
酒保这个角色，在剧本上也的确只有“酒保”两个字。其实那个演员不来也情有可原，角色太小，被删除的概率太高了。但宋思思通读过剧本，酒保是个有象征意义的角色，那个演员不来是失策了。
宋思思微笑道：“张导，要不要试试我的助理李迪？”
张兴挑眉，“他行吗？”
“行！”宋思思果断点头，挥手招呼李迪过来，“你看，李迪脸小上镜，他也经历过很多片场。也演过不少小角色，关键是，他以前学过调酒。”最后一句依然是瞎掰的。
李迪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听了几秒后，他终于理清宋思思说的什么意思，想开口拒绝，宋思思却伸手到他身后捏了一下他腰部的肉。
张兴眯着眼睛打量着李迪，怀疑道：“也不是不可以。也可以试试……”她沉思片刻，“这样吧，我给你一个面子，如果在拍摄之前没有合适的演员，那可以让他试试。”
宋思思眼里放出光彩，“谢谢张导。”
琳姐趁刚才的空挡，和一个熟人聊了两句，回过头后，她有些不高兴，“你怎么推荐李迪了？”
李迪也十分为难，“是啊思思，你……我哪里会什么调酒？”他红着脸，将声音降到最低。就这样，他还觉得有人在偷听他说话，心里别提多心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