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是公主殿下的装扮,那是公主殿下的脸,他怎会一开始未曾发现呢?
这套衣服公主殿下可是在她及笄之年穿过一次。
当时他未对公主殿下在意,又只是远观,见过便忘了。
现在得以再见,才从层层叠叠的记忆的帷幕中翻找出来。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仿佛想要补回那些时光。
可惜脸是那张脸,装扮是那个装扮,但公主的神态已经变了,她已不再是当年及笄时那个受尽宠爱、天真得散着风彩夺目的昭玉公主。
“余敞……”余敞博看着昭玉公主面无表情地说道,“把如意给我。”
余敞……
公主是在叫他吗?
余敞博手根本不用听身体控制,一心一意地将如意奉上。
楚征仪将如意放回琉璃匣子,对着一直瞧着她一刻也不离开的余敞博说:“那一辈子你我皆苦,这辈子就各自放过自己吧。你要记得,你找窟主只是为了治病,现在你的病因已经找到,病也解开了,立刻过你余敞博的人生吧。你只能是余敞博,不会是余敞,不要被那辈子的情绪和记忆拖累。”
“可我、可我怎么能忘,我做梦都想补偿你。”余敞博拉住了楚征仪的衣袖,祈求道,“公主,你当我是个下属就好,让我陪在你身边,帮你躲过一生困扰好不好?”
“不好,我不需要。”楚征仪扯回自己的衣袖,下地便走。
“公主——”余敞博慌忙跟上,但他瘫痪太久,即使能走动了,久不锻炼的四肢也有些无力,只是将将能跟上公主。
楼下等待已久的卢公公一见自家主子居然能自己走动了,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殿下——”
但余敞博恍若未闻,只是苦苦追逐着楚征仪。
卢公公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跟上主子,一边暗暗八卦原来这位代替窟主前来的妙龄华服女子还是个公主,一边帮着主子搭声劝女子好好和主子聊聊。
出了楼外,楚征仪便收了那临时小楼,看向早已经等候的魔鬼洞入口。
“公主……”余敞博一寸也不肯分离。
楚征仪停下来说了最后一句话:“我记得那一辈子我和你说过,如果我死了,我会诅咒自己下一辈子不和你纠缠了。我这辈子的愿望还是一样,所以你能为我做的就是这个。”
“不再纠缠,永不相见?!”余敞战栗地问道。
“是的。”楚征仪推开正无所防备的他,快步走入魔鬼洞里。
余敞博差点掉到地上,但他快速稳了身子,立刻想追上去,但已经来不及了,魔鬼窟已经关闭,一切全部消失,仿若他遇见的又是另一个梦。
不再纠缠,永不相见。
余敞博口中呢喃着这句话,像是坠入了最深的深渊。
难道又要像以前哪辈子一样吗?永远只能在记忆中自虐着补偿?
依旧每日罪恶感时刻压在心头,依旧每日悔恨的情绪时刻填满大脑。然后无尽地等待,无尽地绝望。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会回来了。
余敞博在宫门口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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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征仪发现这次见到魔鬼的时候,魔鬼特别的沉默。
它没有问楚征仪经历了什么,只是继续帮楚征仪吃好喝好睡好。
但魔鬼不说话,楚征仪自然不会主动找话。
她不是很喜欢和可能威胁自己生命或利益的人交流,能疏远就疏远。
又是在那间亮堂堂、暖洋洋的山洞里休息了一晚,楚征仪觉得无论是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完全的满足。
魔鬼给楚征仪带来了早餐,等楚征仪吃完继续给她装扮。
这次的衣服极其的素雅,轻衣广袖,亲肤舒适。
头上佩戴的都是银花白贝的饰物,简单却也雅致。
楚征仪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视线里就出现了一样物品。
是个手掌大小的雕花红漆盒,但一上手就很重。
楚征仪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座嵌贝鹿形鎏金摆件,怪不得那么重。
楚征仪把这惹人喜爱的可爱摆件拿了出来,细细把玩观看,发现摆件底座写着篆文:双仪之印。
原来是印章。
“这是嵌贝鹿形鎏金铜印。”魔鬼幽幽地说道。
第33章 第三罪
楚征仪这次从魔鬼洞中出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清幽的山谷底部,四周层峦迭嶂,往上望能看到好多条稀薄却绵长的云雾。
山谷里有一条开阔的大河,河水的声音特别大,河岸边有不少巨大得完全可以雕成寺庙高昂佛像的鹅卵石。
她从未见过这样陡峭的山,听过这样宽广的河,近触过这样大的鹅卵石,所以眼中都是新鲜。
虽然不是很情愿接受魔鬼的任务,但她真的因为这些任务开阔了许多眼界。
见到如此美丽的景色,楚征仪心情颇好地摇晃着铃铛,等待着这次的任务对象出来接她。
河岸空旷,山峰险峻,都是一览无余,那么那个人的住处应该在山峰底下那些繁茂的大树里。
楚征仪对出现的任务对象从未期待过,虽说前世与今生无关,但毕竟都是伤害过她的人渣,人品若差,相貌哪怕再好也是衣冠禽兽。
但这次的任务对象一出现,她就看呆了,哪怕明知那是如她见过的前两个人渣一样的渣人,她也忍不住心跳微微加速。
因为来人的相貌是让人觉得丰神俊朗却又高洁飘逸,来人的气质是让人觉得疏离却让人心生崇敬的,而这样仙风道骨的他还很温柔有礼地对楚征仪说话。
仙人的疏远人们本都觉得正常,而仙人一旦温柔起来人们就无法不沉溺了,还隐隐欣喜自己遇见了一个难得见到的平易近人的仙人。
“使者是?”他微笑着问道,声音清冷如山泉,但也动听如山泉。
“我是窟主派过来帮您治病的。”明明经历过大场面的楚征仪还是不由得有些局促地说道。
“有劳使者了,使者请进。”他神色不变如常,仪态润人如徐徐清风。
本来可以变出楼阁的楚征仪忘记了这回事,怔怔地跟着他走了几步才想到可以不必那么麻烦的。
但已经和对方走到了林子的边际,对方见楚征仪停下,善解人意地说道:“寒舍并不远,走几步便是。”
的确应该不远,她刚刚摇铃铛不久对方就出来了。
“吾姓单名潜,字晏随,使者怎么称呼?”
楚征仪抱紧了怀中挺小的盒子,小声说道:“我姓楚。”
她只说了姓氏就不愿再说了,这些任务对象都是现世能见的人,虽然与她家相隔很远,但若是有心找,也有财力人力扩大寻找面积,说不定还是能找到她头上,所以她能不说就不说。
她也不想说谎,别看她在执行任务时随意乱说的那样,但那是因为对她来说那已经不是她的人生,所以她才可以轻松无负担地那样做。
“楚使者。”单晏随低了下头,示意行了个轻礼。
楚征仪回点了下头,继续和他前行,但不是很敢直面对视他那实在是让人心动的脸。
对比程湛和余敞住的地方,单晏随的屋子真的是小,看起来只能容两三个人住那样,而楚征仪也的确只看到一个恭敬着脸扫地的五大三粗的大汉。
但……这屋子的简单古朴的样子就是让人感觉很适合单晏随的气质。
单晏随把楚征仪迎入大屋内,正要沏茶,楚征仪摇手让他停止了,看着室内迎客厅的右边的小门问道:“那是您的卧房吗?”
单晏随虽不明所以,但也解惑道:“是。”
“我时间不多,不如我们就开始吧。”楚征仪掂了掂手上的盒子。
单晏随不急着看病,但既然对方顾虑时间先提了,那就顺着吧。单晏随于是便开了房门让楚征仪进去。
楚征仪看到床铺不知为何有些羞涩了起来,解释了一通后,单晏随平和地同意了,自然的样子缓解了楚征仪的尴尬,上床后楚征仪发现单晏随的身体有意识地避开触碰到她。
真的很好的一个人啊,不知道曾经做过什么渣事。
楚征仪让单晏随和她的血一同滴到那鎏金铜印上,不一会儿,熟悉的黑色/降临……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一边敲门一边叫她,是个慈爱的女音。
楚征仪从床上起来,正要去开门,却发现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一片,这个身体应该刚刚在哭。
楚征仪连忙擦掉泪痕才开门,但外面的妇人一看楚征仪红肿的眼睛就心疼得要紧,从她对楚征仪的劝说中,楚征仪知道自己刚被一个从小和她有婚约的男人的家里解除了婚约。
面前这女人是她这具叫“双仪”的身体的母亲。
母亲话里话外根本不怪男方家,好似男方家和双仪也很亲近,是为了双仪好才主动退婚,因为那个和双仪订婚的男人虽好,但把家人和天下人都看得一般,不会对这个好一些,也不会对那个坏一些。他少小离家亲情淡薄,明明功成名就却很少见家人,双仪嫁过去很可能会吃苦。
男方家里是疼爱双仪才不忍双仪嫁给那男子。
听起来未来婆家是难得的好的,把双仪当比唯一的儿子还亲近的女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