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妈妈要骂娘了,好在程夫人犀利的眼神止住了她。
“丫头啊,倒听说你也病了半个月,怎么好好的,出起疹子来?”
到底是夫人老奸巨猾,见事不顺利,立刻转换话题,硬来不行,曲线救国嘛!
珍娘自然也是心领意会,人家换话题,她换脸色,这回换成一张苦脸:“说不得,命里注定,哪里知道好好去给人家贺喜,不想不是生辰喜,倒是见喜,我又不曾过出,择日不如撞日,好死不死的,就撞上了呗!“
程夫人见有机可乘,立刻接上去:“可不是说!所以说你跟我极像,我也是为你贺喜,惹出一场气来,身子本已不如从前,这下可好,也有半个月起不来了!”
珍娘暗中点头。
算了,人家左绕右绕的也不容易,自己玩笑得也差不多了,给她个面子吧。
“真的?为什么事?”
程夫人打开话匣子,总不过是老爷如何忽略她,人心变得这么快,恩情如昨日烛花,闪一下没不见了。
珍娘貌似专心,其实左耳进右耳出。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反正心有所属了。
也不知姓秋的那个家伙手好些了没有?半个月下来懂没懂自己的意思?
会不会明天就有媒人上门?
就这样你说你的,我想我的,直到真有烛花爆了一下,才将两人从各自为政的状态下,惊醒回来。
“丫头你说,”程夫人这才问着珍娘:“男人可是天性凉薄?”眼里若有所指地盯住珍娘:“今儿这样以我,明儿就有可能这样对你,别多心,我泛泛而论,不过说真的,男人的话,可是信不得!”
珍娘心说你男人靠不住,与我何干?我不要做你男人的小三,小四小五,我只要两心相印,长长远远!
“我不知道呢,”珍娘糊弄一句:“我还没嫁人,干娘这话,叫我如何答?”说着偏头做娇羞状:“妈妈也不提醒干娘,我怎么好听这样的话?”
自己说着都有些反胃,珍娘心想撒娇这事,自己还真不适合。
也许在一个人面前除外。
程夫人眸子里闪过一道冷光,立刻看向业妈妈,后者会意,紧接着便语重心长地道:“姑娘这话说得可不对,现在你都已经梳起发髻,可想而知已是及笄之年了,婚嫁不过一句话的事,夫人是过来之人,她的话你可得好好放在心上。“
珍娘愈发笑得璨然:“我们小门小户的,怎么好跟干娘比?我不敢高攀朱门大户,说句不怕得罪的话,姨娘这种身份,更不想!若有一人知心,小家小院地好好日子,直到白首不离心,也就够了。”
程夫人听了这话本该安心,可不知怎么的,忽然眼眶一热。
许是那句白首不离心,触动了她的心事,忽然之间,程夫人低了头,默默拭起泪来。
业妈妈还在劝:“话是好听,可总归只有一时。男人好起来甜言蜜语,几可漾得人死,可翻起脸来,也一样要得人死!”
珍娘心说这圈子绕得也够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夫人的心思,也知道夫人一直不放心我。这事其实一开头就错了。夫人开始提拔我,是好安抚老爷,也是初到此地,要继续保留京里的好名声。不料后来见老爷真动了心思,夫人又后悔了,这才种下了病根,是不是?”
好比九天闪过一道惊雷,珍娘的话震得程夫人和业妈妈,哑口无言。以她们多年大宅门的经历来看,什么话都得打着弯曲着圈儿来说,哪见过这样开门就见了山的?
虽觉得粗鲁被冒犯,可也不得不承认,那丫头说得痛快,省了麻烦。
可痛快的话还在后头呢!
“可老爷不给夫人面子,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是伤了夫人的心,夫人这才病了,老爷请不来,只好拿我来搪塞。”
这就不止痛快,简直麻辣了。
正文 第229章这就叫打脸!
不过真话总是这样,不管你爱不爱听,事实就是事实。
珍娘知道,打一下该给个甜枣吃了,毕竟人家资助自己开了湛景楼,不管居心如何,总是帮了自己的。
因此她向对方表明心迹了。
“不过我呢,正如夫人刚才所说,已到及笄之年,心里呢,也有个人了,才业妈妈不说是婚嫁不过一句话的事?正是这话,也就差人上门,一句话的事了。”珍娘说着,突然抬眸看着程夫人,灵动的眼眸倏地盯住对方冰冷双瞳,温柔却坚定地一笑:“不过请夫人放心,那个人绝对,绝对,不是程老爷!”
什么叫打脸?
这就叫打脸!
业妈妈和程夫人的脸都红涨起来,说肿也可以,反正是打的,几乎都能听见啪啪的声音。
不过就算打脸,这两人心里也是痛快极了!
好极,妙极!
程夫人要得就是这个!
死丫头嫁了人,老爷你再有心也不中用,难不成强抢民妇?那我要教训你还不是三下二下的事?
真当我娘家京里死绝了不成?!
不过还是好奇。
“看你这话说的,好像已经落了红定似的,”心情一好,夫人的病也好了大半,本来软皮皮倒在成山的绣枕上,说话也有气无力的,这会也能会起来了,声音也比刚才响了:“到底哪家的小子,有这样的好福气?”不忘最后添上一句:“娶走我的干闺女?”
珍娘可没这么傻。
“干娘,”再次做娇羞状,心里肉麻得要吐,珍娘还是演得很真:“这事我怎么好说?反正,反正。。。”
业妈妈心头忽然灵光一现:“我知道了!”她一拍大腿:“是不是隆平居的掌柜?”
珍娘的脸色,一瞬间僵了一僵,很快,又恢复娇羞:“这话怎么说的?我不知道,妈妈别问我,反正不是!”
最后四个字才是重点。
可惜,业妈妈和程夫人的注意力,全叫珍娘刚才突变的脸色,吸引了过去,反而对她的话,不放在心上,觉得那终归是托词,当不得真的。
于是心花怒放,大石落地。
珍娘再没说几句话,就被大赦放了出来,打发她回家了。
珍娘心里不免有些惴惴,可自己想解释人家也未必听得进,反正日后事情大白天下时自然就知道了,因此也就没再强辩。
转眼过了七天,再过一日就是观音佛诞,珍娘记得秋子固说过,要一起去的,早早就预备了许多东西:腌笋煮豆子,隔年的瓜子晒干了下玫瑰水炒,不上火又香甜,妞子跑腿从桂香村买来的的黑芝麻酥糖,稻香村的核桃云片糕,野荸荠的百果糕,也一并包了进去。
点心更多,不复累述,各色甜咸四样,都攒在个雕花楠木盒子里,肉菜也有几样,自家腌的酥鱼风干的鸡腿,酱好的兔肉,盐焗的鸽脯,都装在另一个盒子里。
看着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裹,鼓鼓囊囊塞得满当当的,珍娘的心情犹如小学生第一次随队出游,兴奋又紧张。
钧哥看着直流口水:“姐!这些东西路上只怕不够吧?我看着盒子都小,不如再装些。。。”
珍娘冲他一对卫生球:“这些是我吃的,你的另有,”指头一戳:“那边柜子上不是?”
钧哥一见果然有个两人倍大的红绸包裹,矗立柜面上,几有人高,立刻咧嘴笑了:“这还差不多,这还差不多!”说着眼光又斜到珍娘手里:“你一个人也吃不完那许多,到时还得分我些!”
珍娘顺手将他推开:“少来这一套!再说这些又不只有我一个人吃。。。”话到,忽然瞥见钧哥不怀好意的笑,珍娘立刻反应过来闭嘴,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钧哥哈哈大笑,鼻歪嘴斜:“哈哈!饶你精明似鬼,还是中了我的憨计!怎么样?跟谁吃?是不是我秋,哎哟哎哟你轻点,耳朵要掉了!”
珍娘揪住不放心,嘴里狠着:“就你会说笑!中了什么计?我中你什么计?”说着手还重重扭了一下。
钧哥求饶不迭:“好好不是秋,是春,有人动了春心,哈哈!哎哟亲姐亲姐,你可是我亲姐姐!怎么下手这么重!哎呀你的大事有了着落,我还没寻着媳妇呢,再掉了耳朵,更没处找去了!”
珍娘手里加紧地狠扭了一把才松:“什么叫大事有着落?”松了耳朵奔向嘴,十指尖尖如十把钢刀,吓得钧哥捂着嘴一溜烟跑远了。
珍娘冲那活蹦乱跳的背影啐了一口,好好打起包来。
包裹包得粽子似的,整整齐齐再无一丝错漏了,珍娘本该觉得安心,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却沉甸甸起来。
好比幼年时盼出游,总觉得万事齐备,次日便会下雨,仿佛好事不经筹,筹到临头便是愁。
她的忧虑也不是没来由的。
自打她回家,秋子固便再没露过脸儿。从文家回来没能亲自跟他辞行,珍娘心里一直觉得是根刺,再加上几天没见着他人,愈发觉得这根刺扎在心尖上,拔不出来。
文亦童倒是来过一回,还带了人牙子和几个下人,说一定是上回的不好才退了,这回请珍娘自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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