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歇在这里,”梁师傅走进厨房后门,东边的一道角门内:“这里都是伙计们的落脚处,昨儿我刚到就见过几位了,都是旧时我的弟子,听说我来,愿意投靠。”
珍娘敏锐地看他一眼:“有没有隆平居和雅平居的人?”
梁师傅浅浅一笑:“淞州随便一个饭庄的都有。”
珍娘眉心倏地一凝。
可梁师傅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过掌柜的说的那两个地方的人,小的都没留下。”
珍娘眯了眯眼睛,不怀好意地笑:“梁师傅有意戏弄我是不是?”
梁师傅忙将腰部再下向弯一重弧度:“不敢不敢,小的万万不敢!”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笑起来。
都是初来乍到,还是收些锋芒的好,将来的日子多如牛毛,真有本事,还怕没有张扬的机会么?!
略向梁师傅屋里张了一眼,珍娘看见桌椅箱笼虽简单却精练,尤其一张木床上,褥子松软软干扑扑的,被子更叠得豆腐块似的爽利,心里便由不得点了点头。
不管这位梁师傅是不是程夫人的手眼,于用人角度来说,他确实是个难得的。
“时间还早,”珍娘走出来看了看天色:“梁师傅你替我多招些可用的人手来,外头堂口上,你说行就行,我信得过你。我出去一趟,明儿再来。”
梁师傅垂首躬身:“掌柜的慢走!”
珍娘咧嘴一笑:“怎么你不问我去哪儿?”
梁师傅不抬头:“小的哪能过问掌柜的事呢?”
珍娘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对方光得发亮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心知肚明,还装!”
自然是去程府啦!
梁师傅的笑再也憋不住了,直起身来,嘴角直向上高高扬起。
珍娘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走了。
这样明朗可爱的女子,哪有人能见之而不乐?
到门外时,早有些看热闹的路人拥堵着,边说闲话,边用手指点点戳戳。
珍娘出来,靠得极近的那个正在大喷口水,没听见动静,伸出去的手指便点上了珍娘的肩膀,待到发现时,已经迟了,吓得呆住,要溜又不敢。
珍娘看也不看他一眼,手起指落,当掸小虫子似的,轻轻拂过衣襟,然后转身,不带走一丝尘土地,翩然而去。
路人们呆若木鸡,眼睁睁看她缟袂临风飘飘欲仙地,走远。
半晌梁师傅从门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扫把,煞有其事地,虚虚在台阶上抖了几下。
路人们如梦初醒,其中胆肥的就走上来,故作亲密地拉住梁师傅的手:“哎呀你新来的吧?这里我熟,要买什么的,问我就都知道!对了,才走的那个是不是你们掌柜的?”
梁师傅老练地道了声谢,然后抬头向远处看,太阳正照在他眼睛处,刺得他睁不开似的:“说的是谁?哎呀这日头大的,我真是什么也看不清!要命要命!对了爷我想问句,白玉玛瑙壶哪里有卖?店里还少一对摆放呢!”
路人悻悻然松了手。
白玉玛瑙壶!
这种东西哪是一般人见过摸过的?有知道的,也不在这街上站着了,怎么也得坐车坐轿吧?
讨了个没趣后,路人们各自散去,这才看出这饭庄的份量,可不是路边小铺。
梁师傅向上看了一眼门头,喃喃自语道:“明儿掌柜的来的,该跟她说道说道,先把前头张帜起来,也就打出一半名声了。”
说完心里忽然又有些不安。
也不知这事她能不能做主?
说是掌柜的,可到底不拿一毛白当了家,将来她的话,也不知能不能压得住分量,震得住人心?
这时候珍娘人已经到了程府后门了,家人们见是她来,忙上前请安的请安,陪笑的陪笑,说好话不迭。
“哎呀齐姑娘,真是有日子没见了!”
“可不是?眼见人长得是愈发登样了!”
“看这小模样!要我说,城里人尖儿处也得算我们齐姑娘一份!”
珍娘似笑非笑地从拍马谄媚中穿行,充耳不闻,不过待走到门口,她却没忘留下些碎银子。
正文 第168章时间过得真快
“有劳哪位替我进去通传一声,我想见见,”珍娘犹豫了一下,再抬头时,绽出个笑颜:“干娘呢!”
一位老家人用自己衣服下摆将门口的条凳擦干净,让珍娘坐下:“哪用姑娘吩咐?才见您来,早就有人进去了!姑娘这里坐坐,”指着门房,脸上满是歉意:“里头热得很,就不虚请姑娘了!”
珍娘说句有劳,将银子分到众人手上,又多给刚才说话的老家人一份:“替我给那位进去的爷,烦他跑腿了!”
家人们齐说姑娘想得周到,个个美孜孜地将银子收了起来。
一时里头的人出来,还带出一位珍娘熟悉的人物:业妈妈。
一身玄色底子五色纹样镶边青灰撒花缎面对襟褙子,白色偏襟对眉竖领袄子,白绸底子绣靛青祥云纹样长裙,灰色的发髻一丝不乱地拢在头顶,一点油绿簪子牢牢扒住头发,滴水不漏的样子。
脸上也不见笑意,神色冰凉,直到看见珍娘站起来,嘴里方才有些客气:“姑娘来了?快请,夫人正等着要见姑娘呢!”
珍娘端端行了礼:“有劳妈妈,请带路吧。”
两人一路无语地走着,珍娘始终看不出业妈妈脸上的表情,究竟包含何种意思。
走过池边时,珍娘无意四下扫了一眼,见板桥几曲,流水一弯,树底残红,春魂狼藉,枝头新绿,生意扶疏,已经换了一派初夏的景候。
“时间过得真快。”珍娘情不自禁口中细语一句,她本是说给自己的,却不曾想,被业妈妈早有准备的双耳捕进声音去。
“可不是快?”业妈妈回头,灰色的双眸有力而阴沉地飞快扫了珍娘一眼:“人生如白驹过隙,谁也不过如此。当年轻时只是气盛,不过谁没有年轻过?自然也同样有老去的一日。”
珍娘受她几句有意为之的重话,不但没有低头,或是愧疚,反坦然回视她,羽纤长浓密,仿佛蝴蝶的翅膀,扑闪间露出两只幽黑明亮的双眸,眉弯眼笑的:“业妈妈说得极是,何尝不是这样呢?所以不必为年轻而对年长感到抱歉,因人人都是年轻过来的,年长的,也有年轻过呢。”
业妈妈再也没有想到,珍娘会回出这样的话来,完全将自己的意思曲解了,却又十分有理,让一向口齿上不输人的她,也无话可说了。
珍娘笑着向前点下了头:“妈妈?”示意她别发呆。
不是说夫人还等着吗?
业妈妈的脸色变得阴飕飕起来,可无论如何,脚步是继续向前了。
走过石桥,珍娘见游廊两边数株马缨花开满,还有几棵紫薇、木槿,隐约可见一座小山在后头,幽香扑鼻,开满了无数的蕙兰。
“谁在下头?”
山上站着个人,远远冲她们发话。
业妈妈一听这声音,腰杆子便情不自禁地软了下去:“回老爷话,是老奴在此。”
不过心机也是转得极快的,因她没提珍娘。
本以为游廊处花草丛生,上头人是看不清的,不然何必要问呢?
却没想到,山上的程廉早将一切收进眼里,所谓问话,不过寻个由头,好让自己现身得不那么突兀罢了。
业妈妈虽是低着头的,可眼角余光还是看见一裘绀青色身影,慢慢由山上下来,又款款步近自己和珍娘的身边,由不得的,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夫人的话果然没错,老爷这几日虽明着没过问饭庄子的事,可心里怕却是处处留意的。现在这个时辰,按往常的惯例,他该在外书房看来往书信的,可偏生他却在园子里出现了,且不偏不倚,正好在去往夫人正房的途中出现。。。
其中意味,业妈妈竟不敢深想。
程廉踱步下来,走上游廊,嘴里呵呵地笑着:“原来是业妈妈。哦这位是谁?”
珍娘忙低头上前来,恭敬地行了个礼:“给程老爷请安!”
程廉装作打量来人,其实他早看明是珍娘,却依旧将目光上下游走在她周身:群青兰草纹样镶领淡青交领上襦,蔚蓝绸面偏襟对眉立领袄子,银白绸面细褶裙。
都是程夫人的衣裳,珍娘本来上门来跟她商量着办事,穿出来好叫对方欢喜的。
没想到,倒先亮了程廉的眼。
见老爷不住看着珍娘,业妈妈有些沉不住气,遂装作被花气袭击,打了个喷嚏:“啊欠!”
声音洪大,程廉听见,由不得皱了下眉头,于是看了业妈妈一眼,淡淡地道:“早说这些花香得俗气,早该拔了好。”
然后目光投射到珍娘身上,立刻又变得柔和下来:“齐姑娘怎么来了?前几日我还听干果海味的钱掌柜提到你呢,说是难得的人材,可惜在乡下屈就了。”
珍娘垂首敛袖,正色回道:“那是老爷们过誉了,其实小女子并无大志向,能做到现在这样,已是极托夫人洪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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