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低垂着眸子没说话。
屋子里,就只有德福压抑着的抽泣之声。
……
夜里亥时。
秦七冰块似的脸上难得的透出了些许喜色,带着身后的人,有些激动的快步走到镇国公的卧室房门前。
“叩叩叩~”
秦七敲了三下房门后,压低的声音透着怎么都抑制不住的激动:“主子,大少爷派人送信回来了。”
床上的镇国公刷一下睁开了眼,一下子坐了起来,拿过床边凳子上的外袍披在身上后,坐靠在床头急忙道:“进来。”
“是。”秦七推开房门率先走进了屋子并点亮了油灯。
镇国公看站在门口的秦二十一,眸光铮亮:“进来。”
秦二十一点点头,疾步走进屋子,随后在床边抱拳并半跪在地:“拜见老太爷。”
说完。
秦二十一便撩起裤腿,从小腿处拔出一把匕首,然后动作利索的拔掉匕首的木质手柄,并从木质手柄内抽出藏好的密信:“老太爷,这是主子给您的回信。”
秦七接了过去,随后递向床上的镇国公。
镇国公拿着信后,并没有急于打开查看,而是先询问了看向秦二十一开口询问:“大少爷这一路上可还顺利?大少夫人和两个孩子可还好?”
“回禀老太爷,这一路上都还顺利,不过,因为灾民们都以为大少爷是前去赈灾的,所以大少爷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灾民拦路恳求放粮,大少爷给灾民们讲了他的难处后,灾民们都很是理解,而且,大少爷每天经过一个地方并扎营过夜时,大少爷基本上都会亲自带人上山去打猎,然后把其中一部分猎物分给灾民们,大少夫人和晴空小小姐的身体都很好……”说道这儿,秦二十一顿了一瞬。
镇国公心口猛的一跳,身子一下子就坐直了:“小川怎么了?”
秦二十一见老太爷这么紧张,忙不迭的出言道:“就是小少爷途径溪口镇的时候,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接连吐血了两次了,不过在属下在回来送信之时,小少爷的身体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下去休息把。”
“是。”
秦二十一离开后,镇国公府看向秦七:“多点两盏灯,备纸,研磨。”
“是,主子。”秦七领命后,忙不迭转身去准备。
镇国公撕开密信,微眯着眼迅速查看,越往下看,镇国公神色便越是震怒,看完信后,镇国公满眼心疼的深深一叹。
小川那孩子,前世小小年纪却遭遇了那么多屈辱的折磨,难怪那么沉稳的一个孩子,居然会被气得接连吐血,真真是……
任谁遇到那样的事,那样的亲生父亲,谁都会受不了的。
秦七把笔墨纸砚都拿过来后,镇国公便穿好衣物下床去给大孙子写信,准备把京城的近况一一告知对方。
刚刚提笔,动作一顿,看向房门外:“秦七,派人去通知熠知他娘一声,就说熠知写信回来了,一切平安。”
“是,主子。”
……
翌日。
朝臣们本以为皇上昨日吐血病倒,今日便不会来上早朝,谁知道今儿皇上不仅来了,而且还破天荒的携着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一起出现。
文武百官们看着龙椅上的皇帝,看着站在龙椅旁的皇后娘娘,全都傻眼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早朝乃是商议国事的地方,为什么皇上居然会把后宫中之中的皇后娘娘给带来?
此时此刻。
别说是文武百官们傻眼了。
就连皇后娘娘本人也同样傻眼了。
刚才她还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便听到宫人的通报,说皇上过来了,忙不迭的爬起来接驾,却看到皇上被德福搀扶着朝她走来,还笑意盈盈的笑望着她,不仅如此,还亲昵的拉着她的手,让她赶紧换上朝服。
皇后吓得心都揪起了,神情有些恍惚的被几个老嬷嬷服侍着穿上了朝服。
皇后怎么都没有想到,皇上拉着她居然来到的是这个地方。
太子紧张不安的站在下方,衣袖下的手,拳头紧攥,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父皇……
父皇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今儿一同被皇上叫来上朝的,还有七个已经成年了的皇子,分别是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
就连未成年且只有十二岁的最小皇子,十皇子也被叫来了。
皇帝右手拉着皇后的左手,平日里威严的脸上,此时看向皇后时透着柔情,看了一会儿皇后,皇帝便把视线落回到了下方的文武百官。
此时。
皇上的脸色苍白,唇瓣干裂,双眼也布满了血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日薄西山之态。
“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左手抬了一下:“诸位爱卿,都起来吧。”
“谢皇上。”
“谢父皇。”
下方的众人都起来后。
皇帝复杂的眸子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深深一叹,颇有感触的说道:“诸位爱卿……时光如箭,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在这给地方,朕已经和诸位爱卿走过了几十年了,岁月不饶人呐~”
最后一句,说得在场的大臣既是鼻头泛酸,同时,一个个也心生提防了起来。
皇上今儿这究竟是要下一盘什么棋?
皇上左手撑住胸口很是难受的咳喘了几声,伴随着咳喘,皇帝的唇角溢出了丝丝血迹,皇后瞳孔猛的一缩,满眼担忧的忙不迭掏出了手帕,刚想要伸手去擦拭,下一瞬却又顿住了,似乎估计场合,最后把手帕递向了皇帝的手中。
接过帕子,皇帝擦了擦唇角的血渍,随后看向下方的众人,深深一叹:“如今……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有人老的老,有人去的去,朕的身子……也不中用了……”
这话。
听得在场的众人心口猛的一跳。
站在龙椅不远处的德福,此时也心跳如雷,完全就搞不懂主子的意图?
皇帝目光慈祥的看向下方的太子,朝太子招招手:“泰儿,到朕身边来。”
“……。是,父皇。”太子手脚有些僵,紧张且忐忑的咽了咽,完全摸不准父皇此刻的意图,心中有着防备,也有着无可奈何,最终只能硬着头皮,手脚发僵的踩着台阶一步步走了上去,在龙椅下平台下方的三个台阶处停了下来,朝皇上拱手行礼:“父皇。”
皇帝含笑的慈爱看着儿子,再次招招手:“到朕身边来。”
皇后和太子的心脏此刻疯狂的跳动着。
有些大臣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但是……
大多都不敢去相信他们所揣测的那个结论,毕竟,眼前这个皇帝是个什么性子,他们在皇帝手下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清楚这皇帝的为人?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的……
三皇子双眸瞪得老大老大,一瞬不瞬的看着太子,看着太子一步步的朝着龙椅上的父皇走了过去。
此时。
三皇子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暂停了。
太子浑身微颤,因为紧张而不断的下意识吞咽着嘴里的唾液,声音有些紧,有些艰涩:“……父,父皇。”
“太子,跪下。”皇帝语气威严的对太子道。
太子身子越发颤抖得厉害了:“儿臣……儿臣遵旨。”
说完。
太子便咚一声跪在了皇帝的身前。
皇后看着突然变脸的皇帝,也吓得跪在了太子的身旁,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皇帝看了皇后和太子片刻,随后双手伸向他的下巴下方,解开了用于固定头上冕旒的绳子。
众人一看皇帝这举动,皆是惊得差点跌破了眼球。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三皇子双眸惊得瞪得老大老大,那神情,那脸色,就跟那死不瞑目的人脸上表情差不多。
早朝的大厅里。
就只有此时跪在龙椅前,且低垂着头的皇后和太子母子没有看到这一幕。
皇帝微颤的双手吃力的把他头上的冕旒摘了下来,随后吃力的起身,并朝着太子走了过去,低垂着头的太子看父皇一步步朝他走来,浑身不住的颤抖着,浑身的肌肉也崩得紧紧的,浑身的经脉也高高的鼓了起来。
忽的。
太子听到了后方朝臣们,以及龙椅旁站着的德福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父皇……
父皇他是不是发现……
脑袋上猛的一沉,似乎有重物压在了头上,紧接着,太子便听到从他的头顶传来了那熟悉得令他肖想了十多年的串珠清脆碰撞之声。
这是……
这是……
下一瞬。
太子便看到父皇的双手在他的下巴下方,正在把丝绳打结然后固定他头上的冕旒。
他这是在做梦了?
他这真不是在做梦吗?
太子浑身剧烈的颤抖着,不敢置信的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上方父皇,当看到父皇那脸上罕有的慈爱之色,当看到父皇头顶上冕旒的消失,太子紧攥的拳头剧烈的颤抖着,声音嘶哑而哽咽,感动中又夹杂着惊恐:“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