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刚刚被我哄着吃了小半碗粥,最后哭着在蔡婆子怀里睡着了。”那丫头今日看着她哥哥接连吐血,着实被吓惨了。
秦熠知端着碗走在床边,一边拿起汤匙不断的搅动着碗里黑色药汁,一边朝药碗里吹着气。
云杉闻着这酸臭的中药味儿,紧皱着眉头担忧道:“这药又苦又臭,小川还昏迷着,这……这可怎么喂得进去?”
若是一勺两勺也还好。
可这满满的一碗药,这可咋整?
“试试吧,你把小川扶起来半靠在你身上,我来喂。”
“……好,好吧。”
云杉把昏迷着的小川扶起来半靠在她的怀里,秦熠知把药碗放在床头出的凳子上,掏出手帕垫在小川的下巴处,随后微微抬高小川的脑袋,一手捏着小川下巴让他唇瓣微微开启,一手舀起一勺药吹了吹,又用唇试了试温度,发现不烫嘴后,这才慢慢的给小川喂了进去。
这满满的一碗药,花了秦熠知和云杉约两刻钟后,这才把药给喂完,不过,真真喂进小川肚子里去的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全都顺着下巴流在了手帕之上。
“洒了这么多,要不要让厨房再熬一碗过来?”云杉看向秦熠知问。
“不用,小川喝下去的量已经足够了。”
云杉松了口气。
此时。
天已经黑透了。
云杉替小川捏好被角,疲倦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下午因为哭得太久,此时眼眶有些微肿,此时打着哈欠,眼眶里顿时就盛满了水雾,秦熠知看得很是心疼,摸摸妻子的脑袋,随后看向门外低声道:“瘦猴,把晚饭端进来。”
“是。”瘦猴同样压低了音量,生怕声音大了就吵醒了里面的小少爷,随后忙不迭的轻手轻脚下楼去了。
片刻后。
瘦猴就端着两碗粥,一小碟泡酸菜走了进来。
“退下吧。”秦熠知朝瘦猴挥挥手。
“是。”瘦猴担忧的扫了床上的小川一眼,很快便退出了屋子。
秦熠知端起一碗粘稠的粥搅动着,直到粥都不烫嘴后,这才舀起一勺,又用筷子夹了少许泡酸菜放在粥上,随后递向云杉的唇边:“夫人,快吃,不烫了。”
云杉此时脑袋晕沉沉的,心里又揪心着小川,真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摇摇头没精打采道:“我不饿,你直接吃吧。”
一听这话。
秦熠知满脸的不赞同,严肃且认真道:“夫人,你以前说过‘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若是不吃点东西,我们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赶,小川这才刚刚倒下,你若是也倒下了,晴空该多害怕?为夫该有多担心?”
说完。
秦熠知又把粥勺朝云杉的唇边递近了一些。
云杉眼眶顿时就红了,抽咽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张嘴开吃了:“我自己来,你也赶紧吃……只是,我的确是吃不下这么多。”
“尽量多吃点,实在吃不下,你就留在碗里为夫等下吃。”
一刻钟后。
两人吃完饭,秦熠知让瘦猴把空碗收走,同时又吩咐了瘦猴弄些热水进来。
一番洗漱后。
秦熠知拉着云杉说道:“夫人,床这么大,我们和小川一起睡把,小川睡里面,你睡中间,我睡外面,若是他夜里做噩梦惊醒了,我们也能好就近照顾他。”
之所以这么安排。
是因为小川对男人很是排斥,尤其是成年的男人,小川今日才受了刺激,他暂时还是不要靠近小川的好。
听到丈夫对小川的关心,云杉心底顿时一暖。
两人脱去外衫,但并未脱去里面的线衣线裤,上床躺下后,云杉一手牵着小川的小手,一手牵着秦熠知的大掌。
突然。
云杉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现在他们的粮食只有五千斤了,一千个人,最多还能支撑五六天就没了。
这一路走来。
她也看到了这凤阳县的地形地貌,这凤阳县山少平原多,山少,所能打到的猎物也就有限,他们这一千人,还有镇上那么多灾民,光靠凤阳县就近的这几个山上的猎物,压根就不够这么多人吃。
若是没有足够的猎物,就只能吃老本儿,一旦这点粮食吃完,一旦下一个地点没有可狩猎的大山,他们这一千人就只能饿肚子了。
与此同时。
皇上也给熠知规定了抵达西川的时间,若是去太晚了,让皇上抓到了把柄,到时候又是一件麻烦事。
思来想去。
云杉做出了一个决定:“熠知,小川现在这样子,可能……可能没法继续赶路,不若,你先带人去西川,然后给我留下路大夫和一部分侍卫给我,等小川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就立刻启程去找你?”
秦熠知捏着云杉手一紧,压低的声音中透着恼怒:“想都别想……夫人,你说出这一番话来,究竟是你傻了?还是你觉得我也傻了?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你也都看到了,哪怕给你留下一两百人来保护你们,就这点人,面对成千上万的灾民,哪怕这些私兵武功再好,可有一句想必你也清楚‘蚁多咬死象’你不怕那些饿极的灾民们抓了你们去吃肉吗?”
听着秦熠知这话,脑子里联想起那个画面,云杉吓得狠狠的打了个寒颤,艰难的咽了咽,满脸的为难之色,颤声道:“可是……可是你有皇命在身,若是耽搁了前去赴任,皇上哪儿你不好交代。”
秦熠知脸色铁青,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贪生怕死之人?还是为了能够苟活下去而抛弃妻儿的人?”
“……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只是担心皇上怪罪于你。”
“怪罪我?”秦熠知冷冷一笑,粗声粗气讥诮道:“他脸还真是大,不给钱,不给粮,不给人,老子自掏腰包带人带粮的去赴任,也只能拿得出那么点粮食来,粮食不够吃,沿途打打野味填充肚子难道不需要时间吗?虽然老子被他封为战神,但老子又不是真的神,老子的兵也没有长飞毛腿,只要他不憨不傻,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动我……把你的心放进肚子里去吧。”
“可,可这里山少,猎物有限,而且我们的存粮也只够五六天,多停留一日,消耗的粮食就又要多几百上千斤。”
“……”秦熠知沉默了一瞬,随后捏捏云杉的脸:“小川吐血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受了刺激才吐血的,并不是受到重创导致内脏受伤吐血,明天我们在这里再停留一日,后日再继续赶路。”
“好吧,我听你的。”
“快睡吧,我会照看小川的。”
“还是你睡吧。”
“别和我犟嘴,明天白天我还能在马车上睡,你晕车在车上压根就睡不好,而且明天你还要照顾小川呢。”
在秦熠知的再三坚持下,云杉只得牵手着儿子的手乖乖闭眼。
“熠知。”
“嗯?”
“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这样我们就都能休息了。”
“好。”秦熠知没有半点犹豫的点头同意,不过心里究竟答没答应,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没隔两刻钟摸摸小川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受到惊吓的人,很容易发烧,得小心些才行。
“好,我会的,快睡吧。”秦熠知摸摸捏捏妻子的手催促着。
一刻多钟后。
云杉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深夜子时。
小川陷入了前世的噩梦之中。
“不要……不要过来。”
“娘,为什么要卖了我?为什么?”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这个恶魔,你这个畜生……”
秦熠知一咕噜爬起来,厚实的大掌紧紧抓住小川不断挥舞的双手:“别怕,爹在这儿。”
一听到这成年的男子声音。
小川脸上的神情越发的惊恐了,双手不断的挣扎着,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秦熠知愣了一瞬,不敢再开口了,也不敢再束缚住小川的双手。
刚准备叫醒云杉时,沉睡的云杉也被儿子惊恐的哭声惊醒了,赶紧侧身面向小川,伸手把小川紧紧拥入怀中,一手搂住小川的腰,一手扣住小川的后脑勺,把小川的脸颊贴在她的胸前。
“嘘嘘~~~~别怕,小川别怕,小川很勇敢的……小川用砍刀把那个想欺负娘的恶棍脑袋都给砍了一条大口子,娘也很厉害,把那个两个坏蛋的腿都用锄头砸烂了,县太爷也已经把那两个混混给处死了,再也没有坏人能欺负我们了。”云杉以为小川是梦见了当日在言家村时,那两个混混摸进家门时的那一幕,忙不迭的出声安慰。
小川脑海里那些令他不堪,令他绝望的痛苦画面,慢慢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一道温柔的声音所描述的那个画面。
他看到了自己手里拿着一把刀,疯狂的砍在了坏人的脑袋上。
他看到了娘手里扛走锄头,狠狠砸断了两个坏人的腿。
他看到了那两个坏人被县太爷给砍了脑袋。
坏人死了。
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