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福海颠了颠,还算不少,有个七八两了,加上那镯子,竟也有十两银子,足够他们私底下开开方便门了。
咬着茶壶嘴,江福海将银子拢进袖子里,扬了扬下巴,“走吧走吧,咱得按规矩办事。”
见他收了银子,碧湖才算放下心,又看了一眼江朔北,转头踏出门走了。
买蜜饯的银子被她给出去了,碧湖转个头跑回了宫人房,此时大家都在自己主子跟前伺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屋里。
在小包裹里翻出一件棉衣,拆了内衬,取出一张小号银票,正是五两。
她拿了五两公家银子,自己身上几两银子也贴出去了,如今,得掏出私房钱补上。
碧湖一直很想做个良家人,别的小丫头都管不住自己,在将军府就成日里买些花儿衣服的好看物件,但她却不,主子的打赏,自己的月钱,都藏得严实,只盼着有朝一日攒够了卖身契的钱,求主子给个恩典。
只是这丫头还不知晓,进了宫里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还盼着赎身的梦呢。
她是宋玉儿的贴身宫女,就是她再忠心,往后除非宋玉儿万人之上,否则,怎么会将她这个知道那么多秘密的身边人放走呢。
想了想,又在棉衣内里掏出仅有的二两碎银,数了数剩下的钱,八张一两的银票,一张五两,还有一张二十两的。
做了宋玉儿几年身边人,这才当了一年的大丫头,竟也有几十两银子傍身了。
这丫头把自己那些得来的金银首饰除了面上的,都换了钱带着,还算聪明,没给那对父母寄去。
碧湖如今却是不吝惜钱财了,宋玉儿在深宫里头,哪会放她走啊。
拿着银子出门,她去了厨房换了蜜饯,回来路上人烟稀少的时候,摸了摸手臂,左右看看,一下撞在了假山上。
“格拉——”一声,对准了角度,一下便划了一片红,血珠密密的泛出来,应该骨折了。
蹙眉,碧湖抿唇忍了,这宫里奴才的命不值钱,病了伤了,谁会专门请太医给奴才看病,自己要是有些傍身银子还好,有钱什么不好说,要是个穷的,那就自己捱吧。
宋玉儿注定要进宫,满后宫都盯着呢,她身为她的丫头,不能太出挑,到时候人家不能拿宋玉儿怎么样,捏着她这个丫头打宋玉儿的脸,她才是惹祸上身。
刑厂那儿没人招惹,一个下等太监挨打,也没人在意,不过她要是贸然去了太医署买药可就不一样了。
抱着手快步跑回了秀华庭,碧湖将蜜饯盒子给宋玉儿端上来,宋玉儿捏了个吃了,这才眯眼笑起来,心情也放了晴,“还是有银子好,这宫里的奴才,全是贪财的,哪像伺候主子的啊。”
她小声抱怨,见碧湖捧着盒子的两手在抖,皱眉,“碧湖,你这是怎么了?今日老是办不好差事。”
碧湖低头,“主子恕罪,奴婢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臂疼得厉害。”
“摔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宫里是个吃人的地儿,你我主仆,你要是行差踏错,还不是我这个主子担着?我就带了你一个,偏还不省心。”这位娇滴滴的千金娇嗔着抱怨。
“主子说的是,奴婢往后不会了。”她垂眸道。
“行了,别杵着了,放下吧,去太医署拿些伤药用用。”宋玉儿挥挥手。
碧湖行了礼退下了,“谢主子。”
去了太医署,言明是得了主子的话,她拿了药,那医官给她正了骨,还夸了她一通。
“小姑娘不错,竟是不哭不闹的,这正骨便是一般男儿都觉着疼痛难抑呢。往后小心些,最近别干什么重活,留了病根儿,是一辈子难受。”
碧湖摸了摸手臂,抿着小嘴,“这位大人,烦请大人多开些药,您看奴婢这伤势,留疤可就糟了。还有,奴婢活儿多,就怕真留病根,还是多开几副药吧。”
说着,她将一张银票放下,又独塞了二两银子过去。
医官和太医没法比,平日里那些奴才们带着银子来看病,可没有这么大方的。
其实这些药,在外边,二两银子都不到,可这是宫里,那就又有不同了。
碧湖拿着一大包药,满意的回了秀华庭。
给宋玉儿报备了一声,在小厨房熬好了药,这光景,大家都在主子身边忙呢。
她提着药出门了,好在宫女住的地方和内侍住的地方隔得不远,顺着金箔的指引,她在一处背光的房门前停下了。
金箔发烫,他在里面。
左右瞧瞧,她便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阴暗潮湿,寂静无声,似乎一个人都没有,还带着汗液的味道。
顿了顿,往前几步,这才看见一张单独隔离出来的床放在墙角,一只枯瘦苍白的手臂伸出来搭在床沿。
她走过去,轻轻揭开被子,江朔北满面潮红,眼眸紧闭,唇都干燥起皮了。
碰了碰他的脸,这是发热了,她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江……公公?”
没有反应,无奈,她先撬开了他的嘴,一边拿手顺着他的喉咙,给他把药灌了下去。
在床底下找到了水盆帕子,打了水,给他好好的擦了擦,好歹驱驱热,又从怀里拿出药膏,给他抹到腿上,小心的推拿按揉了一番。
将带来的一包糕点放到他怀里,拿被子掩上,这才收拾一番离开了。
碧湖知道江朔北不会有事,不然往后那叱咤风云的江厂公又是怎么来的?
等到江朔北醒过来的时候,他歪了歪头,额上的帕子掉落在床头,他迷迷糊糊的捏在手中看了看。
勉强撑坐起来,那二十大板不过是皮外红肿,根本都没伤筋动骨,他心里却并不多感恩,他只听见那是个小姑娘,并没看对方模样,为的就是往后遇见不知道这份情,这宫里,真同情别人的,哪活得长久,说不得便是有所图,只是他一个落魄低等腌臜人,有什么好图的呢?
看着那份已经被焐热的糕点,江朔北咽了咽口水,他之前是舒妃娘娘小厨房一个烧火的小太监,前些日子,舒妃娘娘吃了小厨房的点心,结果连着闹了两天肚子。
虽说有惊无险,可是舒妃娘娘脸子却丢了,容色也憔悴不少,为此,娘娘大怒,将整个小厨房包括上点心的奴才,全都发落了一通,人人赏了三十棍子。
江朔北这条腿,就是这么断了的,他事后拿了好不容易攒的银子找到了医官给他正骨,只可惜后续就没跟上,这才有了之后落下病根这一说。
这几日,他都没吃饱过,病得厉害,今日又被纯妃娘娘下令打二十大板,此时一觉睡醒,是真的饥饿难耐。
估摸着同房的人要回来了,他顾不得许多,拿起糕点塞进了嘴里,微一侧头,见床边放着一张凳子,上面放了茶壶水杯。
顿了顿,江朔北捏着糕点,心里还是难免起了些涟漪。
等到吃完糕点喝完茶水,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腿竟然没有平时那样疼了,伸手一摸,竟是被人上了药。
江朔北神色复杂,欠了别人一分,就怕往后,要还的就不止这点情了。
“诶,小江子,你醒了啊?”同房的另外三人回来了。
“我怎么闻到这屋里有股子香味啊?”一人抽了抽鼻子,走到床前脱了鞋。
“去去去,什么狗鼻子,”另一人一脸嫌弃,“明明是药味,不过这药味倒有点像玫瑰糕呢。”
江朔北将糕点纸捏在手心,垂着脑袋不说话。
年纪最大的过来提了茶壶,脸上笑嘻嘻,“嘿嘿,说不得,是人家小江子的小相好呢~这小子嫩葱似的,虽然不中用,可是面皮儿好呀,这宫里的姐姐们寂寞了,拿他解些苦也是可以的,哈哈哈……”
私下里,他们也这般自嘲调侃。
第5章 碧湖
江朔北抿着唇,任由三人嘻嘻哈哈的笑,等人安静下来,他才开口,
“三位哥哥别笑话,我这是那会儿头疼发热受不住,找了冷水擦擦,又跟一位姐姐换了糕点吃了。用了些劣等的伤药。”
三人也不多问,谁还没个压箱底银子呢。
江朔北起身,一瘸一拐的去洗漱了回来,三人已经睡下了,他摸到自己那小床前,又躺了回去。
背后一个硬物咯人,他伸手摸了摸,带着温热的印花圆口瓷盒,隐约有着药膏的气味,他握紧了盒子,微微抿紧了唇。
睁开眼睡不着,隐约想起,下午轻柔的衣袖拂过脸颊,丝丝缕缕的香气,甚至有些奶气。
有人小心的给他擦了手心腋窝,然后上药,推拿按摩,那样温柔的手法,细致的照顾,是个姑娘吧……
第二日,照常如此,碧湖指使着前日的那小丫头,帮着将宋玉儿伺候好了,跟着去了前殿。
“碧湖,这丫头毛毛躁躁的,万一出了差错如何是好?”宋玉儿脸色不耐。
“小姐,我已经和她说好了,到时候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她安静候着就是。碧湖也想陪小姐去,可是碧湖这样子,这不是给小姐丢脸嘛?”碧湖轻声慢语的。
宋玉儿看了看碧湖吊着手的模样,也觉得难看,还是点了头,对那诚惶诚恐的丫头扬了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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