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皮线?”盛昌忠一惊,“娘子是想用线将伤口缝起来,像做针线活那样?”
“前辈知道这技艺?”陈满芝起身,看着他面色有些惊喜,心有疑惑。
“是。”盛昌忠说着从放在一边的药箱取出一个木盒和一个针包,又从木盒里面拿出一段洁白柔软的线条,递给她,“你看这个是不是?”
陈满芝抓过他递过来的东西,看道:“当真是桑皮线。”
盛昌忠看着她,面露欣慰,“这技艺,林院判曾经同老朽一起尝试过,不过最后还是……”他叹气,他们反复在受伤的兔子身上做试验,但最后兔子都没能成活,“娘子可有把握?”
陈满芝闻言有些惊讶,不过想来也是,古代清创缝合术早在隋唐时代已成形,他们二人对此研究也不就足为奇。
“他现在的急症是失血过多,如果术后我们能控制不让伤口产生脓肿,然后再用药固气,这人就有得治。”她道。
“老朽明白,若是娘子要用这方法只怕还得止痛。”盛昌忠有些担心,若是没能止痛,这针扎在身上,只怕要先痛得晕厥,“老朽此处只得醉心花一药,只是还未能研究出止痛的良方。”
“醉心花?”陈满芝疑惑。
“是,这醉心花又名洋金花,花瓣可使人神经麻痹,镇痛作用尤佳。”盛昌忠解释,“若是提炼后涂在伤口边,再以针缕如法而使伤口缝合,便使人疼痛感灼减。”
“只是这草药着实厉害,全株有毒,若是稍有不慎,便适得其反。,所以老朽现在还在斟酌其用法。”
“是曼陀罗?”陈满芝突然道。
盛昌忠看着她,眼中带着疑惑。
陈满芝看着他愣怔的神色,想到现在的朝代可能还没曼陀罗这名称,尴尬道:“原来是洋金花。”
曼陀罗的用处其广,它的叶花籽皆可入药,正如盛昌忠所说那样,是种厉害的草药。
陈满芝记得,这话有人曾经对她说过,她似乎要想起了潜藏在脑里的记忆。
“这药厉害着呢,跟那罂粟有的比,不过一种能使人快速丧命,一种就是慢慢折磨让人生死不能。”
她的眼前,似乎看见了那个带着镜框的男人,正在跟她讨论曼陀罗和罂粟这两花。
“罂粟?”陈满芝紧紧皱眉,努力的回想着被封存的那些记忆。
“那你觉得罂粟和曼陀罗哪个更毒?”男人低沉的话在她耳边缭绕。
“一半一半吧。”
“不行,你得做出一个选择。”男人笑道。
“……”
徐萧年看着她额间沁出细细的汗,蹙眉上前,问道:“什么是罂粟?”
“罂粟是……”陈满芝恍惚,耳边响起熟悉的争执声响。
“陈满芝,你把……把东西,给我。”
“你是不是疯了,这东西也是你能动的吗?”
“把东西给……给我……快……”
“我不给……”
她抱着疼痛欲裂的脑袋,曾经的记忆倏然涌入,宽敞的客厅,二人围着餐桌追逐。
“这是什么?”陈满芝扬着手里的东西问朱幕青,“你说过已经戒了,为什么在你包里还有这个东西?”
“别,别闹……先,先给……我。”朱幕青双目含泪,身子止不住的哆嗦,“快给我。”
“是不是要我把你送到戒|毒|所你才肯?”陈满芝怒道,她疾步冲向洗手间,要将手里的东西冲入下水道,“这个你今天别想要!”
“你把东西还我。”朱幕青咆哮追了上去,疯狂的将她拽回客厅,“还给我。”
朱幕青双目赤红,额边青筋曝气,将她摁在地上,伸手就要将她手里的东西抢回来,“给我。”
“我不给……”陈满芝将手里的东西紧紧捂在怀里。
“给我!”朱幕青朝她脸上一巴掌扇了过去,“快给我,快给我!”
“你疯了……”
陈满芝的话还未说完,朱幕青双手朝她脖子上一掐,再次咆哮:“给……我。”
“陈秋蔓……”徐萧年看着她双目呆滞恍惚的模样,抓着她的手臂使劲摇了一把,“你怎么回事?”
过了半响,陈满芝回神,身子一软,跌坐在床前的圆杌上。
罂粟,熟名阿芙蓉,是毒品的最稚形,那日,闲来无聊,朱慕青便跟她讨论那二花毒性之最,而后他毒瘾发作,从包里取出药品被自己夺走。
朱幕青有毒瘾近两年,一开始陈满芝督促他戒毒,原以为还有些成效,却不料朱幕青却背着她一直偷偷食用。
而因为一包毒|品的争夺,朱幕青失手把自己掐死了,她那一世的死,竟然是这样?
自己也是傻,为什么不直接给他呢?明知道他那时候最不由自己,还跟着抢。
“陈娘子?”盛昌忠也叫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陈满芝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手心已经沁满汗,她朝二人道:“抱歉,我有些分心了,我们开始吧。”
“还技艺你可是会?”盛昌忠看着她,有些疑惑,这种外科伤病,他跟林葛弋也是琢磨了好久才敢下手,可最后还是失败了,所以他想跟陈满芝确认清楚。
“是,我会。”陈满芝道,“老前辈您有针具?”
盛昌忠微怔,而后将握在手里的针包递给她。
陈满芝接过打开一看,各式长短不一的针形,跟那一世无法比拟,可比常用的绣花针好太多,她对盛昌忠道:“我眼下有个方子或者可以止痛,若是对此人没有药效,可以试试针刺止痛,双管齐下。”
“虽然用处可能不大,但应该比不用要好。”
“好,那娘子你写下,我让他们去煎药。”盛昌忠激动道,若是此次缝合能成功,那在医术上,又上了一个层面。
他想着,不由得多看了陈满芝一眼,年约十三四岁,一席淡雅的素色锦缎抹胸,腰束翠绿烟纱长裙,外罩金丝翠绿纱,一头青丝用梅花簪浅浅绾起,精致小脸,黛眉如墨画,唇瓣若桃樱。
林家之人,不仅容貌出色,就连这医术,也是让人称赞。
徐萧年将笔墨拿来,陈满芝就着附近的桌子伏案而写。
“我写下的这些东西让人马上去准备。”她将东西递给徐萧年,转目对盛昌忠道:“现在再喂他四逆汤。”
第85章 缝合
过了两刻钟的时间, 徐萧年将她要的东西全部送到,盛昌忠吩咐一边的随从喂给伤者止痛汤药,着手又往伤者曲池等穴入针止痛。
陈满芝将针具及剪刀的匕首灼热消毒, 而后伸手里拿了块干净的棉布, 塞到伤者嘴里,吩咐那两随从道:“一会给他缝合伤口, 可能他会有知觉,你们抓着他, 别让他动静太大了。”
那两随从点了点头。
“我要开始了, 麻烦将灯座移到床前。”陈满芝对徐萧年道, 而后取块棉布以作面巾,洗手准备给伤者做清创缝合。
盛昌忠在一旁给她打下手,他照陈满芝的吩咐, 取针泡烈酒过炭火,穿针引线后放置一边待用,看着陈满芝行如流水的动作,突然有一种窃师的感觉。
待徐萧年将灯座全部移到床前, 陈满芝套了加急而制的棉质手套,为避免伤口病变,她需要着手剪去伤者伤口上的少量肌肤, 才下刀,那人身子倏然一抖,那两随从忙摁住他。
陈满芝蹙眉,这麻醉药她开的是书本记载的“代痛散”, 这药方在那一世,她没有试过,可没想到连同这针刺止痛,也没能起多大的麻醉作用。
她顿了顿,待那人安静下来后又着手继续,只是那人颤抖更甚,眼皮动了动,鼻子不停的哼出重重的呻|吟声,旁边随从瞪大着眼,看着她手在伤口上的动作,愣得似乎忘了要呼吸。
徐萧年安静的站在床尾,看着陈满芝那被面巾掩住半边的脸,只露出眉眼,那认真的眼眸,仿若有流光溢彩而出。
他的唇角动了动,扬起一抹笑意。
事毕,陈满芝用早前吩咐他们煎好的中药消毒剂冲洗伤口,再取棉布吸尽伤口内的积液,而后用浸过中药消炎液的棉布置当引流条。
她知道,消毒及引流,都是最凑合的,只是眼下没有条件,也只得拼一把,看着伤者想到往下的缝合,她有点于心不忍。
“前辈,我怕他一会受不住。”陈满芝回头,对一边的盛昌忠道。
“眼下别无他法了。”盛昌忠蹙眉道,“这药效果只是不明显,像你说的,若是不用,只怕疼痛更甚。”
“男子汉大丈夫,残肢断臂皆尚可忍受,这点算什么?”徐萧年沉声道,他的下属若是这些痛都受不了,那倒不如滚蛋。
陈满芝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抽,心道,这针又不是下在你身上,你当然说得不痛不痒了。
“你们两个,一会给我摁好了。”徐萧年又对那两人道。
“继续吧,一切听天命。”盛昌忠将穿好线的针递给她。
陈满芝接过东西,吩咐盛昌忠在一边帮忙,而后低头开始缝合。
手持着针,从伤口外侧刺入皮下,伤口中部穿出,再从伤口内侧刺入,伤口外侧穿出,然后将缝线打结拉合伤口,一进一出,没有持针器,整个过程比自己以前的缝合还要费时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