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她害我落胎终生不孕在前,而后又害我日日不能安生,娘子若是听了奴婢的话,便知道沈氏跟夫人的死多少有些关系,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安逸过了这一生,奴婢心里有怨,便是死了也要拖她下水。”
陈满芝本不是冷血之人,她望着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那人,心升了一丝怜悯,她扶她起身,“那你想如何?”
杨姨娘轻拭了泪痕,咬牙坚毅道:“我要她从云端跌落泥潭,让她跟我一样承受一样的痛楚。”昨晚之事她看得真真切切,自己眼前的四娘子既然能说出那些话,以后又有伯府做靠山,那么只要她想弄沈氏,并不是什么难事。
陈满芝并不讶异杨姨娘对沈氏的恨意,算来算去,这府里竟然一个也没逃过她的控制,“那要看看你所说的,值不值得我为你冒险,你也知道我才好没多久,自己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杨姨娘看着她,顿了会:“夫人生病那段时间,老爷经常来奴婢房里,升迁之喜,难免贪杯,他醉洒那时候时常说些梦话,奴婢一开始听着没放在心上,后来夫人去了以后,有一回老爷醉酒后又说了梦话,他说……”
杨姨娘顾着窗欲言又止,而后她走上前,在陈满芝耳边低声道:“老爷原话是这样说……”
“阿媛长……长得多好啊,就这样白白让……让他睡了。”
“就这么让他睡了啊,就只换了个五……品的官,真是憋屈……”
“早知知道听心兰的……再……再多拿……钱也好……”
幽静的夜,男人的言语似蚀骨的凉意卷袭,恐惧从脚底涌上她的心口,她像一个活了的尸体,僵硬冰冷。
杨姨娘到现在记得那半夜他醉酒入梦后,嘴里骂骂叨叨的说出了这句话,为此她一整夜没有睡,在昏暗的烛火里反反复复的盯着床上的男人,她恍惚记起男人庆贺升官之前的某日白天,他们二人从外面回来时林氏那绝望的眼神。
男人把自己送上别人的床,就为了趋炎附势,然后升个官,这是何等的□□,她终于明白了那以后林氏为何为如此反常,而最后绝望得自杀。
杨姨娘的话就似飓风肆虐的袭击,陈满芝瞠目结舌,耳朵如同被尖针扎刺,痛得她有些恍惚,她哆着唇看着杨姨娘颤抖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欺瞒您。”杨姨娘抬头时,瞧见了陈满芝眸中的震惊。
“你是说,陈仲海把我母亲送给……”陈满芝颤抖,苦涩充盈了的整个味蕾,苦到她开口说不下去。
怎么会这样?陈仲海竟然把林氏送上了别人的床,他怎么会如此丧心病狂,陈满芝心疼得像刀绞一般,她紧紧捂着胸口,泪似决堤的坝滚下面颊。
她扶着桌沿,耳边仿佛还能听见林氏被□□后凄厉哀伤的声音,那声音似落入绝地残鹰的长鸣,她一定绝望至极,而她的女儿亲眼目睹了自己母亲自缢那惊悚的一幕,以至于神志不清惊魂了这些年。
“奴婢也不知道他那话当不当真。”杨姨娘慌乱上前,“娘子,您别这样……”
“你不要过来……别过来,让我消缓一会。”陈满芝觉得胸口的痛就要将自己窒息,这感觉比朱幕青掐死自己还要难受。
怎么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她卷着身子坐在圆杌子上,像一只受伤的刺猬,让人怜惜却不敢靠近。
杨姨娘呆呆的看着她,连一句话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屋内一时安静,过了半响,窒息的感觉慢慢消退,陈满芝深深吸气缓过劲,既然真相如此,那么沈氏定然也参与其中。
陈仲海扶妾为妻,内惟不修,私德有亏,为什么不被御史弹劾?又或者是有弹劾了然后被压下来了?林氏还在世时,他不过正六品大理寺正,他真的有这么大能耐躲得过言官的嘴和御史的弹劾?
难道有人帮衬他压着这件事?帮他的人是否就是侮辱林氏的那人?如果是,那么这人肯定位高权重。
他到底是谁?
第62章 凛然
陈满芝猛然反应过来, 疾步到妆台前拉出了抽屉,将早前那随意所为的画拿出来,她将宣纸上的空白处全部折叠翻后, 只留了当中涂鸦部分, 她拿起纸,用指拇盖住当中而下的那一笔, 问杨姨娘,“从远处看, 你觉得像什么?”
“一……一扇门吧。”杨姨娘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不明所以。
“那么, 这样呢?”陈满芝将指拇移开,将整个图全部露出来。
“门中有一物?”杨姨娘不确定的回了话,“娘子, 你问这个能有什么用吗?”
门中有一物,是物,也可能是人!
“没什么。”陈满芝微顿,再问道:“你当初为何不跟林家说这事?”
她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沈氏在林氏推掉定省那段时间能见到林氏了, 想到自己猜想的结果,她就觉得发指。
“当初陈林两家闹得厉害,奴婢也没想到, 而且夫人当时是自缢,奴婢就算去说只怕也没人信。”
陈满芝看着杨姨娘,一字一句缓道:“那你可知道他是谁?”
“什么他?”杨姨娘一时失怔,随即反应过来, “奴婢,奴婢不知道那人是谁,也没听到老爷再说了,反反复复都在说应该多要一些东西。”
“陈仲海知道你发现这件事了吗?”陈满芝放下手中的画走到盆面架前,拿着面巾湿了水,轻轻擦拭着自己挂了泪痕的脸。
“应该是没有的,不然奴婢也不会安然过这么多年。”杨姨娘看着她轻轻将面巾挂起,举止优柔高雅,仿佛方才失态的不是眼前的这人。
陈满芝走到杨姨娘跟前,她眼眶微肿,抓起她的手淡道:“谢谢姨娘今日告诉四娘这些,你的隐忍了真真让四娘敬佩。”
杨姨娘的手柔软纤细,像块上好的美玉,陈满芝仔细的抚摸,冰凉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蹿踱,“姨娘的要求四娘就当入耳了,不过四娘希望今日这事姨娘最好还是当作没发生。”
杨姨娘猛的抽出手,像只受惊的兔子,低着头讪讪道:“是,奴婢知道了。”
“不用这么紧张,这是为你好,你应该知道跟芳庭院太近的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陈满芝笑了笑,“你……”
叩叩的一阵声响,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娘子,老爷叫您现在过去春晖院呢。”念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陈满芝微抿着唇略有所思,对她道:“你先回去吧,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有需要,我会让人找你。”
杨姨娘垂首应声,缓缓的退了出去,念平进了屋,就看见那人坐在妆前,孤身寂静,荒凉,从内到外。
“娘子。”感觉不对劲,念平轻唤一声,那人未回信,端坐得像一尊佛像,念平上前倒了茶,哗啦的声响无限被放大,她斟好茶不动声色的候在一边。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满芝抬手抚了抚面颊,淡道:“念平,你过来。”她顿了顿,“帮我面妆吧。”
陈仲海将林氏推上了别人的床,换取了他所要的官职,沈氏借此事趁机羞辱林氏,诱导她自尽,换取她所要的正妻之位,而陈秋蔓目睹了林氏的惨死,所以她失了心智,又看沈氏从房间里走出来,所以嘴里叫的姨娘就是她,这就是为什么初期她害怕沈氏的原因。
这就是陈满芝的猜想。
念平堵在嗓子眼的气缓缓呼出,没事就好。
“是,娘子。”她走了上去,妆台前的人神色幽暗,双眸微肿,鼻尖微红。
娘子哭过了,念平心想,“娘子,今儿上点胭脂吧。”她说着伸了手就在台上的盒子里拿出了胭脂盒,是上次姜府赏给的,念平觉得还可以。
“好。”陈满芝淡道。
净白的脸抹了一抹淡淡的燕脂,似娇艳的海棠,薄薄的唇点了口脂,似涂了蜜汁,黛眉似柳,鼻似琼瑶,如此绝代,念平轻叹,乌黑的青丝划过她的掌心,手里的篦子动了又动,不多时,她开口:“娘子,您看这样行吗?”
陈满芝盯着镜子,淡道:“很好,我很满意。”
念平笑了笑,问她:“娘子你想穿什么衣服?”
“随意吧,你看着来。”
念平点了头就去找衣服,这时门外就有声音高喊。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念平蹙眉就走到门外,看到院中站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丫鬟。
“叫什么叫?”她看着那人说道。
“怎么这么久?夫人叫你们呢,磨磨蹭蹭干什么?”那丫鬟微怒,“叫那个傻子快点些,别惹得一会我们挨了骂。”
“你说什么。”念平怒道,“再说一次。”
“你聋了?我说叫傻子快一点,磨磨蹭蹭做什么?”丫鬟双手叉腰,“要点脸,都什么处境了还蹬鼻子上脸了?”
“好你个恶奴,敢骂我娘子?”念平卷起衣袖就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了那丫鬟的头发,死命的拉扯。
那丫鬟没反应她会有这么一招,歪着脑袋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你个贱蹄子。”
丫鬟胡乱的拍打揪着头发的手,怒骂:“贱蹄子,看我一会不撕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