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清没有理会他的话,抬头看着小耗子,“你查清楚了可是陈府的四娘?”
小耗子啊的惊了一声点头如捣蒜,“就,就是陈府的四娘子,那个……姜府门上的婆子是这么说的。”
“你们在干什么?”郑礼祥看着二人神神秘秘的模样,便也起了好奇心,“也带我一份呗?”
许世清瘪着嘴瞪着他,“闪边去,有你在准没好事。”他一只手落在郑礼祥的肩上,又指着不远处的赌坊笑道:“你再进去几次,保证连亵裤都不剩了。”
“唉,你,你能不能别老触我霉头。”郑礼祥看着他起身迈步离去,他朝着那离去的背影叫喊,“那钱我真不还了啊。”
许世清头也不回的往后摆了摆手,赌坊在他身后渐行渐远,小耗子跟在他身后,二人盲目的穿梭在喧嚣沸腾的大街上。
他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有些不确定郑礼祥方才说的话,郑八郎是死了,那她是不是郑礼祥口中的那个傻子?按着自己两次看见她的样子,他可以确实她肯定不是傻子,那么跟郑八郎要成亲的到底是不是她?
难道要去陈府一趟?许世清倏地顿足,一想到他自己跟陈府的人又不相识,他不由得焉了脑袋,面上带了几分急燥。
晌午后,原是娇阳璀璨的日空倏然敛了光芒,天色变得阴沉,乌云似一张大网悬在城头上,沉寂、烦闷似潮水一般蔓延。
二人不觉间行至青雀街,喧嚣的街,攒动的人头,酒肆浓烈的酒味醇香千里,歌坊丝竹弦音声声侵耳。
许世清犹然记得上次为了避开黄家小胖子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然后他第一次遇见她,那时候她穿着杏黄色的短衫,弱柳扶风的模样便在他脑子里就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了那人就在不远处,他看到有个面生的丫鬟扶着她,主仆二人堂而皇之的走进了红袖绾,他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二人。
“哎,你过来。”他往后挥了挥手,小耗子忙上前靠近他边上,二人在红袖绾对面的街道顿足相望。
“你们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穿杏黄色衣服的小娘子,从对面的街走进了红袖绾?”许世清晃着脑袋看着对面。
小耗子脑门垂满了黑线,他耸了耸肩,这乌泱泱的人头,哪能看见什么小娘子?再说了红袖绾那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除了那些妓人,正经人家的小娘子会进去?
莫非郎君是想去红袖绾?小耗子一个哆嗦,若是这样,今日就算郎君把他打死都不能让步!
“郎君,哪有什么小娘子啊。”他应声,指着阴沉的天,“要不咱们回去吧,看着日头,马上就要下雨了。”
“你当真没看见?”许世清神色古怪的看着他问道。
“这么多人,哪能看到呀,再说了那红袖绾是什么地方,能有小娘子进去吗?”小耗子看着主子的神情吓一跳,“郎君,您瞧别人都往回赶了,咱们也别耗着了,要不然明日再去打听打听呗。”
许世清看了一眼阴暗的天,幽怨的叹了一声气,望着逐渐离去的行人,眉宇蹙起一片幽暗。
红袖绾,墨瓦白墙。
敞厅内朱梁披彩,灯笼微晃,遍地连枝花卉朱红毡毯,丝竹管弦悠扬,四角香烟缭绕,幻真幻假的画面腐骨蚀心。
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思愁。
陈满芝坐在雅间的临窗坑上,隔着窗远望,绿荫映掩着亭台院落,幽曲游廊,小桥流水,似一副生机盎然的春|色图。
喜鹊登梅雕花的门半敞,丝竹入耳,雕花的什锦隔子,上头满目琳琅的古玩玉器,西南角下静立着瑶琴和凤首箜篌,上头的弦线被抚得光亮。
陈满芝面前的雕花几上,搁置着瓜果糕点,她端着茶轻啜,给姜少夫人诊过脉,回府时二人钻了空,在路过青雀街时下了马车。
红袖绾的名声很大,但凡个路人都知道位置,所以没费多少功夫她便寻到了,初进门时龟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们,陈满芝记得他面上的诧异和那不可思议的眼神,最后她只得以欺骗的方式进了门。
她说:“我是臻娘的刚认的妹妹,不信你们尽管去问吧。”
红袖绾的丫鬟已经出去许久,风雨欲来的天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风透着窗传来一丝凉意。
“娘子,你的膝盖还好吗?”念平眼巴巴的看着她,眸中带了怜意,今早可是跪了将近一个时辰,虽说上了药,可也是会疼啊。
“还好,我不碍事。”陈满芝看着她淡淡的笑道。
“咱们等了这么久了,您要找的人怎么还不来,莫非是不待见咱们,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念平看着窗外风起暗涌的天,面上有些担心,本来闺阁的女子来这种地方已经是大大的不妥,如若老爷知道,只怕要把芳庭院给掀了。
陈满芝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搁下,抚了衣袖起身。
“等了这么久,只怕是有事来不了了,那我们过去找她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门口,平时里很难得出府一趟,现在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毕竟上次欠人家的情心里总归不舒服。
“这不妥吧,万一人家真的有事,那咱们不是打扰了人家。”念平跟在身后,心里甚是惶恐,这种地方的女人,不是在伺候人那就是在准备伺候人的路上,她们这样莽撞的找过去,只怕惹得别人不悦。
第55章 死了
念平心有愧疚, 之前生病一直躺在床上,她竟然不知道娘子是何时跟这里的人扯上关系的。
“放心吧,哪怕是隔着门说话也是好的。”陈满芝笑着出了门口。
檐下回廊, 彩账飘萧瑟, 灯笼摇曳,衣香人影偶尔。
陈满芝抓着一个下人服饰的丫鬟, 就道:“你可知臻娘在何处?”
那丫鬟顿足打量着她,面露疑惑不解道:“臻娘在忙, 你是何人, 怎么随随便便就进来了?”
陈满芝笑着接上, “我是她妹妹,今日来寻事出有因,还望这位姐姐带路。”
丫鬟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 最终还是颔首淡道,“你跟我来吧。”
说罢转了身就走,两人沿着回廊跟在丫鬟身后,楼下厅内娼妓几许, 偶有敬酒嘻笑,风雨欲来的天也阻不了寻欢做乐的食客。
一阵拐弯旋角,三人在一间房前停了下来, 门口有两个丫鬟把守,见到来人似乎有些戒备,眼神不安的瞥了屋内。
那丫鬟朝门口右边的人叫了一声冬灵姐姐,说道指着陈满芝, “臻娘可是在里头?她说是臻娘的妹妹,似乎有事。”
冬灵看着陈满芝,面露恍然,“是你?”她记得,这人是上次娘子曾经帮忙解围的那人,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进来的?
陈满芝看出这小姑娘有些面熟,笑着跟她打招呼:“是我,今日前来便是感谢上次娘子的解围之急,四娘想当面跟臻娘致谢,不知方便与否? ”
冬灵朝屋里看了一眼,转头对她道:“你稍等,我进去探探。”
说着正要推开门,里头就有几声凄厉之声响起,那两丫鬟慌乱的推开门跑了进去,陈满芝犹豫一番迈步向里,而后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充斥鼻尖。
里屋,落地罩将大厅和次间隔开,月洞门上的幕帘被打起,内室见一簇翠围珠,裙袂摇曳。
“芸娘……”臻娘泪如泉涌,手紧紧攥着床上那人慢慢失去温度的手,“你再忍一会,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她俯身,双手颤抖的捧着那人她的脸,“稳婆说了,再加把劲孩子,孩子就出来了……”
她面红耳赤,脖子上的青筋凸起,近乎疯狂的朝床上那人嘶吼。
床上的人锦褥覆身,她双目紧闭,翻白的脸颊隐约可见眼角流过的泪痕,可她终没有回应臻娘的歇斯底里。
“不会的……”啪的一声,臻娘慌乱的朝那人扇了一巴掌,力度不算大,顷刻,床上那人的头歪向里边,她见状,倏然瘫倒在地。
“臻娘。”站在她旁边的婉娘蹲下,“芸娘已经没了,你不要这样,让她……”她哽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臻娘,你别这样,让芸娘走得安心些。”人群中有人低声安慰。
稳婆在一旁洗了手,用布巾擦拭着手,“娘子,您看开些吧,女人啊这一生中终究要过一关的,过不了那便是命。”
不是她心狠,而是自己见过太多的女人,在生孩子这一关硬生生的丢了命,所以她早已习以为常。
臻娘暮然回首,抓着站在她身后婉娘的肩,满眸精光颤抖道:“快去请大夫,对,快……去请大夫……”她的神情恍惚,似乎还抱有一些期待。
“娘子,医婆在这呢……”冬灵走上前,指着边上站着的一个妇人说道。
臻娘猛然抬头,目光凛然,神情变得狰狞,“我要的是大夫,是大夫,知不知道,我不要医婆。”
冬灵掩面垂首,泣不成声,红袖绾是什么地方,是教坊司,表为礼乐之构,里为妓院,这种地方除了医婆,没有哪个大夫会愿意来。
“臻娘,你不要闹了。”婉娘敛去悲伤,将她拉起,转身对身边的丫鬟道:“准备后事吧,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