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那不去……”随从微愣,一抬头便见他那深沉的眼眸,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宫里丢的是什么?”徐萧年问随从。
“消息放出来的是先帝的脉案丢了。”随从回道。
“沈代禾在试探我们,她应该知道我们对先帝的死起疑了,先帝因病而故,那么自然的我们先要查的就是脉案的记录了。”徐萧年压低着声音缓缓道,想到刚才韩章无缘无故的说那一番话,他细细的想着自己几天的行踪不由蹙起眉。
随从疑惑:“难道就是为了试探您对脉案被盗的反应?”
“大概是吧,毕竟若是我们真的在查这事,那盗贼手里的脉案对我们来就尤为重要。”徐萧年道。
“那只要放出消息就行了,为何还如此劳师动众设什么关卡?”
“看来这几日我的行踪让他们也疑惑了。”徐萧年慵懒的靠着,“你看他们这么一闹,今日我们便没办法去接那宫女了。”
随从恨恨的锤着手愤愤道:“该死的,若是他们找到了那个宫女,那咱们的底不都被摆到明面上了?”
“是啊,所以袁斌……”徐萧年看着随从,“那宫女只能过几日再安排人去接了。”
袁斌颔首:“那女人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我们会对脉案感兴趣?”
“该死的、不应该死的都让她处理了,连先帝身边的荣公公都去守了皇陵,她觉得我们也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吧。”他嘴角微扬淡道,“更何况,这脉案有没有被盗还是一回事。”
“您是说,这不过是他们故意摆了一道?”
徐萧年笑了笑,“这皇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
“那荣公公那边……”随从试探问道,“能不能问到什么?”
“他去守皇陵,不过就是个诱饵。”徐萧年冷道,“若是我们去闯皇陵,只怕万箭穿心了。”
随从愣了愣不在开口,马蹄急踏,嘚嘚的往古顺坊方向而行。
韩章眯了眼睛看着渐行渐的马车,心里泛了冷意,“废物?如今边关战事不再,你失了兵权,若不是有个世子爷的名头,你连个废物都不如。”
“大人,要跟着吗?”亲兵问。
“你带着人悄悄跟着,我立刻回宫复命。”韩章道。
第37章 封宫
琉璃碧瓦, 飞檐翘角,灵动似燕,隐落在碧穹之下。
殿内, 次间临窗的炕桌上, 三三两两的青瓷高足盘里摆了各式的瓜果点心,花觚上插了绚丽的垂丝海棠, 朱红毯子上铜镂空蝠纹熏炉里又重新散了香料,隔开次间的雕花落地罩后的炕床上, 铺了明黄的坐垫引枕和靠背, 一袭橘滟大衫, 眉眼明媚的女人坐在上首。
“说吧。”沈代禾伸了手接了内侍递过来的白玉茶碗,淡淡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窒息的静谧瞬时被打破。
“禀太后娘娘, 属下觉得徐萧年似乎对宫里丢失的东西不感兴趣。”韩章盯着朱红毯子,双膝跪在地上,“不过那时候他身边有一女,但是二人皆是否认是同行。”
“哦?”沈代禾递了茶蛊摆了摆手, 守着的宫女内侍很快退了出去,“你意思是说,他们没有在查先帝的事?”
“属下不敢妄言。”
沈代禾笑了两声, 看着指尖的鲜红,道:“那他们这些日子东奔西走的是闹着玩的?”
“属下只是还……还未查到。”韩章颤道。
“废物。”沈代禾一巴掌甩了内侍手里的白玉茶碗,“哐当”一声茶碗跌在地上,茶水浸湿了朱毯。
内侍也忙跪了下来。
韩章颤着身子道:“太后娘娘息怒, 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定能查出他们在做些什么。”
“朱泞进京近五个月,到现在还赖着不肯回藩地,我不用说你们也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沈代禾指着地上两人怒道。
“他的护卫队不是已经充进营地了吗,人呢?”她拿着放在炕床上的折子扔了过去,“就这些个歪瓜裂枣也能算数?”
“太后娘娘息怒。”内侍那独特的嗓音响起,“燕王的性子随和,很少参和朝事,但这次却不惜用三支护卫换取林敏夕的命,想必背后有人指点。”
他捡起地上的折子自顾起身,走到沈代禾边上,笑道:“那可是一万多人马呢,就这样交出来了。”
一个林敏夕就轻轻松松拿下燕王的护卫队,那也算值了。
韩章偷偷瞥了一眼上首,内侍嘴角含笑,明动的眼眸生辉,眉梢的红痣殷红灼热,似晕了一脸的璀璨,他已经不止一次见到内侍自顾起身了,太后是喜欢极了才会容他如此放纵。
他觉得很可惜,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却长在一个内侍身上。
“宣武候府……”沈代禾扶着手腕的玉镯自语,“瞧他们原来自若的样子,哀家还以为他们对失了边镇十万军马不在意呢。”
“他们这样保下林家的人,无非就是对先帝的死起了疑心。”内侍接着道,“如今四边各镇现在全由咱们的人马掌管,更何况兵权也在咱们手里,他们至少也得有所做为。”
“徐萧年宁可被革职也不愿意回边镇,如此奔波……”内侍又笑了笑,“恐怕不只是想扶持燕王那么简单。”
“如今废太子不成气候,他们另择他人,倒也在意料之中。”沈代禾道,“只是朱泞……”
朱泞虽是太皇太后的亲子,但经过赤禹之战后,他身后母族势力已不足为惧。
内侍笑着接了话,“太后娘娘,且不管燕王如何,咱们只管盯着那候府便罢。”
沈代禾微顿,捋顺了广袖看着跪候那人:“徐萧年在那红袖绾里实则做什么?这些日子他做什么?一群废物,指望你们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查不到,倒不如以死谢罪,好歹哀家也能给你们留个全身。”
她虽怒但却缓了语气。
韩章听闻却松了一口气,“属下失职,太后娘娘恕罪。”
“你方才说与徐萧年同行有一女?”沈代禾媚眼睨了一眼下首,“可知道她是谁?”
“是北林坊的陈府的姑娘。”韩章缓道,“只是二人否认了是同行。”
内侍冷笑,“没用的消息你提着给太后添堵吗?”
韩章方才才放松的心口又被提了上来,“是属下愚钝,属下想若是陶总管听了说不定能联想到些什么。”
“你倒会推脱。”陶一明浅笑,心扉却翻转。
“滚下去。”沈代禾扶额冷道。
韩章颤着双腿起身施礼告退,到了殿外,他堵在喉里的气才敢一呼出,他蹙眉半响,伴君如伴虎,而此君非君却比君还要难伴。
陶一明唤了宫女,将屋内重新收拾一番又遣退了出去。
“你最近越发胆小了。”沈代禾赐了座,陶一明坐在她边上,这是极大的荣耀,他心知度明。
“明知道他们的最终的心思却非要查。”她向他伸长了手臂,“要什么罪名咱们给他们就是了。”
陶一明扬眉浅笑,伸手给她捏了捏,他纤长手指,骨节分明,力道忽重忽轻,撩得沈代禾心路酥麻。
“娘娘,同样的事发多了,会惹人疑的。”陶一明道,锋芒过于毕露,很容易招人把柄,所以需要沉淀。
“这天下不干净的东西多了,若是事事质疑他们忙得过来吗?”沈代禾不以为然,“如今天下都已经在手了,你怎么反到缩起手脚来了?”
“是,是奴婢胆怯了,娘娘教训的是。”陶一明知道这个女人对他言听计从,所以并不打算跟她争纷下去。
“咱们此事未经国公爷,只怕他那边……”他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沈代禾笑了笑,“哀家这几年给沈家的东西也够多了吧,如今他倒想架空我们母子的权力,痴心妄想。”
“太后娘娘,到底是父女,眼下这新朝根基未定,以后咱们也还要仰仗信国公府呢。”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宫殿外头宫女有事禀报,沈代禾秀眉紧蹙,陶一明看了她一眼就宣,那宫女进了殿里,跪下请安道:“太后娘娘,太皇太后说想要见燕王。”
“她要见燕王?”沈代禾收了手臂立刻笑道,“这只怕是有难度了。”她站起身,陶一明扶着她往外走,“说到底哀家也是好久没见她了。”
“娘娘可是要去见?”陶一明扶着她边走边问。
“你说呢?”沈代禾说着就走出了内殿,“若是哀家不断了她的念想,只怕以后也难清净了。”
“这燕王,只怕也是个刺头了。”她站在丹犀上往寿康宫望了望。
“娘娘,要不奴婢伺候更衣?”陶一明看着她一袭橘艳大衫提醒道。
“他不配。”沈代禾迈了步子,“他不配,我为他着素。”
深宫高墙,青砖衔地,一道道宫道,尽显湛蓝苍穹。
华丽的宫殿,重重帷幕,宫毯艳红,细白的香烟游丝幽转,幽暗凝香,一老妇坐在上首,身子好似摇摇欲摔,她苍老的面容,如被馋虫食过的枯叶,千疮百孔,更添了憔悴。
见到来人,她抬了那混浊已久的双目,沙哑道:“你终于来了。”
宫女陆续上了茶点瓜果,沈代禾笑着上前在她下首坐下,温婉道: “是啊,母后。”她扶了鬓角低叹,“新帝年幼,国基未稳,儿臣分身乏术,现在才有空来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