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牙俐齿。”沈代禾垂眸,重新拢了宫装坐了下来,半响再道:“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恩典。”那几个太医忙谢恩,心里悄然捏了一把汗。
陈满芝随后就回头问一边的太医,“不知各位太医之前开了什么药方?”
有个年老有太医颤巍回道:“此病宜清热解毒,软坚散结,我等开了清热解毒的药方。”
陈满芝眉稍微挑,“药方可能给我看看?”
当中的太医,就递上手里的药方,她接了过药方一看,药方里有金银花、连翘、黄柏等清热解毒的主药,只是在药量上,有些过于保守。
眼下陶一明有高热,药量过于保守,不仅导致效果缓慢,还可能会使得病情反复发作。
这些老太医表面平庸,可实际上比谁都要精,他们为皇权之人看病,药量保守是保命的方剂,只是病家有些受罪罢了。
“公公的病,是由外感风热、风湿之邪,内挟痰湿互相蕴结于皮里膜外,凝聚于经络而成,法当退其热,解其毒,消其痰,再通其瘀。”陈满芝慢道。
而后她指着手里的药方,“这病有高热,理应先在这张方子主药药量上应再加三钱,外加入白花蛇舌草,生地,不知几位太医觉得如何?”
话落,那些太医面面相看,细声轻语,过了半响,当首一人道:“这白花蛇舌草娘子想加多少钱?”
“一两。”陈满芝道,白花蛇舌草主要功效是清热解毒、消痛散结、利尿除湿,尤善治疗各种类型炎症,适毒热重者。
那些太医垂首不语,此时,榻上传来动静,那人睁眼撑着身子要起身,就有个小内侍上前扶着,拿了引枕放置其后。
沈代禾冷然的眼眸掠过众人,起身走向床榻,“感觉如何?”
“谢太后娘娘,奴婢无事。”那人抿唇一笑,看向身后,“人各有命,太医们已经尽力,就随了这位娘子方才说的药方好了。”
他的声音尖利,沙哑,才说完又干咳了起来,陈满芝有种错觉,总觉得他好像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而他那沙哑之声,并非单纯只是这病引起,而更像是用喉过度而引起的声带干哑损坏。
沈代禾眼眸扫了一眼那些太医,“哀家恼怒的是因为我大康如此大国,这些太医竟然连这点小病都折腾如此之久,说出去那不是让人笑话?”
她的解释,陈满芝觉得有些苍白,不过一个内侍生了病,就算再受宠信,也不需要她亲自劳师动众,这着实让人觉得怪异。
“臣等请太后娘娘恕罪。”那些太医又跪了下来。
小内侍扶着陶一明下榻,“娘娘国事要紧,奴婢的病交给太医便可,您无需再担心。”
沈代禾看着陈满芝,“这些太医你可还需要请教?”
陈满芝将余光从那人身上收回,恭敬道:“臣女已经问完了。”
“那就用药吧。”陶一明轻道,“奴婢这病会过气,娘娘不如先行到大殿,待奴婢好了再来伺候您。”
沈代禾一脸无波看着陈满芝,“哀家方才已经说过,你若有点能耐,赏赐自然少不了。”
“臣女谢太后娘娘。”
“先别忙着谢恩。”沈代禾一冷笑,“先使出点本事来让哀家看看,然后再谢也不迟。”
陈满芝垂首恭敬应声,她的心跳急速而激烈,而后耳边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萦绕在殿内。
他有个小内侍走到当中,“禀太后娘娘,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都检院的几位大人求见。”
陈满芝眼眸微转,她记得徐萧年曾说过,钱庄的案子三司一直在查,如今三司同时求见,是不是案子有了特别的进展?
沈代禾看了一眼殿内几人,朝一边的小内侍伸了手,那内侍就撕了嗓子喊一声:“宣。”
陈满芝跟着众人跪了下来,“恭送太后娘娘。”
而后趵趵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元春郡主看着陈满芝和几个太医,对陶一明道:“公公可真放心让她折腾自己?”
她言语中的质疑,昭然若揭。
“多谢郡主,奴婢觉得可以让她一试。”陶一明慢道,“奴婢这病,不方便伺候郡主,您慢走。”
元春郡主挑眉,唇线微抿,一个内侍,以色侍人,竟然也敢给自己脸色,她看了陶一明一眼,转身带着高亦琳离去。
陶一明缓步坐回榻上,自己患病,这些太医为何如此,不过就是应了信国公的吩咐,不需要尽力罢了,若是不废一兵一卒就让自己消失,他沈谦自然乐享其成。
他看着几个太医,“太后娘娘都走了,有些话咱家要提醒你们,凡事不要过度聪明,否则适得其反。”他说着,又咳了起来,小内侍端了茶递了过去。
淡淡的茶香,陈满芝闻到有罗汉果的味道,此果具有清热解毒、化痰止咳,养声润肺,是最佳良药之一。
皇宫之地,富丽堂皇,衣食所用,无不奢靡,榻上那人不用珍贵茶品,却单用这药荼,喜好也颇怪异。
陶一明端了茶小饮一口,继续道:“咱家倒是不介意你们如此,可太后娘娘只觉得你们不尽力,若是因此就获了罪,可谓得不偿夫。”
被人说中心思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神色尴尬,只是如今二人争斗,他们自然心会偏向赢面的一方。
陶一明将几人神色敛入眸中,冷然道:“你们就下去吧,咱家的病,就由这位小娘子接手。”
“多谢公公,我等感激不尽。”
陈满芝微微靠让,待一行太医退出去后,她上前就道:“公公的病,小女先给您退热。”
半响,上首没有回应,她微微抬眸,就见榻上的那人,眼眸深落在自己脸上,他的眉,细长轻挑,眸子锐利而深邃,眉间的风华,流转间的媚态,阴冷妖娆。
玉面薄唇,绝艳如斯。
而后,他垂眸一笑,问陈满芝,“你是林家的人?”
陈满芝一愣,看着他眉心似掠过几缕怅然,“不知公公说的是京城里的哪个林家?”
陶一明无声一笑,脚一伸,小内侍就为其脱下靴子,他靠着高枕,微启唇,“罢了,你开始吧。”
陈满芝不敢多言,再上前为他诊脉,拉近的距离,让她更为清楚的看清他的谲滟,他的肌肤柔嫩,有几缕碎发散在颜边,给他添了几分凄艳的美。
她收了手,随后起身重新开了药方递给内侍,又吩咐一边的宫女去将冷水端来,敷冰,煎药,只是这些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陈满芝看着他入眠,垂眸一想,如果他不是内侍,那一定也会冠盖京华吧,待回过神,她被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往榻上再看了一眼,古时内侍去势,那么必然的,他男性的第二性征没有形成,但这多数针对从小就入宫的内侍。
榻上那人看似年不过二十五六,可从形态上来看,他的男性第二特征并不全无,至少他的肌肤很细腻,想来他应该是成年后进宫,那么他能爬到今日的地位,那是何等的厉害。
“奴婢茯苓,见过陈娘子。”思虑的功夫,就有个宫女上前给陈满芝行礼,“公公已经歇息,奴婢带您这边休息。”
那宫女说完就将她带出了内殿,转去了相邻的偏殿。
“娘子,请用茶。”宫女端了茶搁在茶几上,“太后吩咐,您需要在宫里留宿几日,宫里已经安排了人去陈府告知。”
陈满芝闻言愕然,“太后娘娘不让我出宫?”
宫女笑了笑,“待陶公公好了以后,娘子带着赏赐再一起出宫。”
这算被软禁了吗?陈满芝思虑片刻,转眸对那宫女道:“多谢姐姐,不知姐姐可知道元春郡主在哪?”
第112章 逼迫
沈氏一族跟宣武候府两相对立, 陵安伯是宣武候府姻亲,而元春郡主又是沈太后的外甥女,可是今日沈太后却愿意听信高亦琳的话, 还把自己招进了宫, 是真的因为这病束手无策还是因为别的?
“郡主带着高娘子刚出宫了。”那宫女微微抿嘴,“娘子若是有事, 直接吩咐奴婢一声即可。”
陈满芝端过茶盏,想到高亦琳刚才笃定的神情, 不由蹙眉, 她知道举荐自己入宫所需承担的风险, 为什么还放手一搏?
难道她本意不在治病而是赐婚?借元春郡主之手,促成自己跟九皇子的事?
陈满芝心微踌躇,她顿了顿, 问那宫女,“姐姐可知道九皇子?”
宫女一愣,她微微抬眸看着陈满芝,她现在想打听九皇子, 是因为之前太后的那一番话吗?
“娘子既是来看病,只需对公公尽力即可。”她笑道,“公公人善, 你若治好他的病,他自然不会亏待您。”
陈满芝一愣,看着宫女微眨着眼,随即恍然, “多谢姐姐提点。”
只是她的心却还在忐忑,就算自己治好了这病,那后面的光景如何,一切都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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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殿,和玺彩画,奢靡绮丽,大殿内,三人站立,一边的箱子被打开,露出新旧层叠的账本。
“这些都是臣等从钱庄密道里搜出的账目。”大理寺卿王少阳指着那一小箱账本,“里头每本账目都清楚的记录着从何处进账,经何人之手,再出到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