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瑀生拍拍背包, “有的是。对了,柏寒, 你得好好想想, 一会儿怎么好好和那只大狗商量商量,把它带回去。千万不要说什么你跟我走或者你跟我签订契约,我才把你带回京都这种话, 有灵性的动物很敏感,很容易闹僵。”
不仅仅闹僵而已, 它压根不会答应--柏寒记得大黑狗眼中的愤怒和轻蔑, 沮丧地望着被晨光照射时十一郎消逝的地方, “还是你厉害梁哥,还会拍马屁。”
梁瑀生大笑起来,顺手拧开水瓶。“那怎么办?柏寒,不好好哄哄人家不行啊,再说十一郎比我大两千多岁呢, 我把他当前辈看。他身上有种古代武士一往无前的感觉,非常震撼。说真的,对十一郎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柏寒对他本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梁哥,如果是你,你怎么和那只大黑狗沟通?”
梁羽生脸色慢慢郑重。“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把它当成动物,当成朋友看待,就一句话,以诚相待。”
他看看那个被树叶覆盖着的土丘,仰头慢慢回忆:“柏寒,动物比我们聪明得多,尤其它死了那么多年,什么也瞒不过它。我记得你说过它好像没离开过京都乡下?你可以转弯抹角的试试,带它出去走走。比如说,先带它回家去,如果它的主人不在世,那自然最好不过,如果它的主人还在,就很麻烦了。”
柏寒竭力回忆着梦中情形,只记得当时京都远没有现在发达,住宅也矮小简陋,而且当时电视新闻应该是在和国外打仗。“应该是1945年左右,没错,我记得看到小田切助的作业本了。”
“那就是72年前。”梁瑀生顿时轻松不少,“那个小孩是8岁对吧?按说有可能早就去世了。”
那样可就太好了。两人细细讨论,柏寒甚至取出笔记本记录重点:大黑狗小田切贡,京都寻找小田切助,男,80岁...
梁瑀生把周围草草收拾,又摘下干净树叶铺在地面,见她如临大敌般默默背诵不禁笑了:“柏寒,别太紧张,就当和它聊聊天。”
“能不紧张么,今天都第六天了。”柏寒泄气地把本一拍,
“这里到京都还得半天,还得留出回来上车的时间呢。”
“不用怕,来得及。”梁瑀生笃定地说,“我陪着你。”
尽管他这么说,枕在背包上望着头顶密不透风绿叶的时候柏寒依然紧张的要命。如果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最迟不能超过后天--还得留出往返京都的时间呢。她忽然侧身望向梁瑀生:“第七天任务结束后还可以回来吗?”
虽然两人并肩而卧,中间却隔着火把兵器和两条小蛇,倒也并不尴尬。梁瑀生也侧过头来,“我也只在那一次回去过。修罗战场里倒是没太大变化,因为是夜里,依然到处是阴魂野鬼,没比第七天轻松多少,好在有高蓝山在。那两天闲聊,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以前听别人说过,第七天以后最好不要再回去,有时候会遇到群鬼暴动的情形,有时候会有邪门的事,具体他也不清楚。高蓝山的意思,蓬莱不会特意留下便宜让我们占。”
柏寒睁大眼睛:“暴动?邪门?”
“别想了,他和我不都没事吗?偶然吧。你这两天搞定就好了。”他说得相当轻松。
嗯,我必须在今天明天处理好才行。柏寒这么想着命令自己快睡,闭紧眼睛开始数绵羊;可如何说服大黑狗和只有两天时间交互出现在脑海里,柏寒躺在落叶上辗转反复迟迟不能入眠。
如果这次还不行怎么办啊?这个念头像雪地里的钉子突兀冒出头,怎么也无法消逝,心烦意乱的柏寒蹭地坐起身立刻听到他问:“柏寒?”
“我睡不着。”她心浮气躁,拿起水瓶喝水。
梁瑀生也坐起身看着她,随意伸展胳膊,“对了,你哪个学校的?”
“北京魏公村。”柏寒想也不想,“你呢?”
梁瑀生答:“圆明园技校,学金融的。”
北大金融系?柏寒惊讶地长大嘴巴,身边这个男人和北大校园之间的差距就像此地和蓬莱一样遥不可及。“我不信。”
她脱口而出,“你骗人。”
“这有什么可骗你的,我还琢磨你不像北理工的呢。”他毫不在意地答。
柏寒歪头打量他,“那,你在哪个公司高就?”
“XX点评网,济南分部的。”他掏出烟盒点上一根,“用过吗?”
时值2017年,智能手机没安装“XX点评网”的人并不算多,柏寒当然不在其中。她疑惑地望着他从贴身衣袋里取出黑色钱夹抽出张名片递过来,低头细看果然印着“XX点评网”济南分公司市场总监梁瑀生。“哎,那,XX点评网老板娘是不是桃花笔记的老板啊?”
“你也知道?”梁瑀生接回名片小心收起,“老板水荣剑是我北大直系师兄,04年从美国哈佛留学回来创业,现在公司都上市了。老板娘自己也开公司,桃花笔记火爆的很,小姑娘天天追。我们各地分公司的都去过南京老板家里,人家孩子都三个了。还不信?柏寒,你看我像干什么的?”
柏寒躺回背包上侧身望着他,“你嘛,像个写武侠小说的,
不是《七剑下天山》就是《云海玉弓缘》”
这回轮到梁瑀生惊喜了。他也躺回原地隔着两把短剑望着她,满脸说不出的喜悦,“行啊小柏,你个90后看的书还真不少,现在小孩儿看金庸古龙的都少了,你还知道梁羽生,真不容易。”
看武侠小说有什么了不起?我老爹连还珠楼主和王度庐都收藏全套好不好?柏寒腹诽着又听他问“你还在北京吗”便答“没,我年前刚好辞职回杭州过年,没想到上了车就直接进任务世界了。”
“杭州可是好地方。”他把手臂枕在头下笑着说,“我去过四次,和家里去过一次,大学和同学去过两次,前几年和我朋友又去过一次。”
是女朋友吧?柏寒望着头顶树枝绿叶像把大伞遮在头顶,随口说:“以后你来杭州叫我,我带你吃小馆子去,外面那些大餐馆都不地道。”
柏寒是聊到西湖和雷峰塔的时候睡着的,梁瑀生在耳边抱怨游客太多,他们想照相都没找到地方。她发现自己又站在睡着的另一个自己身旁,旁边梁瑀生看上去像是放下心来,也平躺着闭上眼睛--他显然也累坏了。唯一清醒的只有两只小蛇,它们正盘绕在两人中间三把剑游动玩耍。
又是那道属于野兽的目光--柏寒豁然回身,发觉大黑狗正笔直站立在它的坟墓对面盯着自己,眼中满是防范和警惕,一条长长铁链把它的脖子牢牢拴在树干。
楚妍当时是怎么给珀伽索斯行礼的?柏寒尽量友好地朝它走过两步,深深鞠了个躬。如果大黑狗是个人类柏寒大概能看出他态度是不是好些,可惜对方面无表情,也只好自说自话。
“小田切贡,你好,我是柏寒,来自中国杭州。”大四面试的时候柏寒也没用过这么死板的套话,可惜实在想不出其他开场白。
“我是4月22日也就是五天前到这里的,后天就可以从森林出去,真正离开这里要等到五天后的下午。后天我打算从这里先去东京,然后直奔京都,嗯,你要不要一起去?”
大黑狗从容不迫地挪动步伐,走到距离身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像是判断着她话语的真伪;几秒钟之后它点点头,慢慢把鼻子伸过来--柏寒像上次一样伸出右手,立刻感觉到它鼻尖的冰冷濡湿。
灵魂都是这么冷的吗?
柏寒想了想,“我没去过京都,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的主人小田切助,毕竟那是72年前了;我的意思是我会尽力,好吗?”
大黑狗眼中充满感激,轻轻舔舔她的手掌。
它个子可真大,蹲在面前和自己一样高,像山峦般威严和无法撼动。惊叹的柏寒理理思路,诚恳地说:“小田切贡,其实我想向你道歉。昨天是我太,太鲁莽了,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邀请你做我的伙伴?”
“我在一个叫做蓬莱的地方,其实是一座很高的孤岛,四面都是无边无际的海水,隔两天就会下雨。每隔十天就要坐着列车到某个地方执行任务,要做满十八场任务也就是一整年才可以回家。有的任务我可以搞定,可更多的任务需要帮忙。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可不明白也没用,我想活下去我想回家,就只能按照这上面的任务去做。”她把脖子上的车票伸给它看。
“第一场任务是个非常庞大的公司,到处都是丧尸,也就是死去的人们爬起来反而要吃掉我们,最后一天我们从大楼里冲到车站非常惊险,我从头到脚都浇着死人血肉。第二场任务是个游乐园,在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我还是第一次去那里,不过我们教科书上提起过:30年前那里死了十几万人。那座游乐园到处是鬼魂还有布娃娃和巫婆,我拿它们没办法,要不是百福我就没命了。”
“百福比我大两岁,是哈尔滨人。他生下来就哭,他爷爷只好带他去庙里求了串佛珠,所以他一上列车就带着守护神,很厉害,蓬莱的人都叫他福哥。第一场任务我救过他,后面大多数任务都是他罩着我,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升级成二等座了,他的珠子不能动很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