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来了,张潮说赵三还没有到。等了很久,周生便让张潮去赵三家去找。张潮拍打赵家的门,呼叫:“三娘子”!
赵妻开门,张潮便问:“三官人何久不来?”
赵妻惊讶的说:“他出门很久,难道还没有上船?”
周生闻知后和赵妻找了三天,不见赵三的踪影。周生就写了呈文禀报县府。县尹怀疑孙氏和别人通奸,故意谋害了自己的丈夫。
明华便道:“尸沉江底,无尸无证。如何断案?这件案子拖了许久。直到一位姓扬的评事阅读了案卷后,看出蹊跷:船夫张潮叩门唤的是’三娘子‘,而非赵三,是知道其房内无夫也。再传唤张潮,张潮方俯首认罪。杨评事心思玲珑,方能破得此案。”
刘伯冷声道:“心思玲珑?!《周礼·秋官·小司寇》有载,办案需“以五听听狱讼,求民情。一辞听;二色听;三气听;四耳听;五目听。即从言语、脸色、呼吸、听觉、眼神判断案情。此案,便重在一个辞听。”
明华大吃一惊!注目于刘伯半晌,起身向他深深一躬:“小子不知先生大才!多有怠慢,请先生见谅。”
刘伯忙不迭的挥手道:“什么大才!老夫不过是在府衙多干了几年而已。”
“敢问先生大名?”明华虽知人不可貌相,但这相貌平常的刘伯竟然是一个刑侦老探,实在让他惊异!
刘伯哼唧道:“老夫的名字不提也罢。你既然对刑侦断案的兴趣这般浓厚,老夫可与你探讨一二。”
明华束手恭敬的道:“请先生指点。”
刘伯持起一卷案宗,道:“除了我方才所说的五听之外,现今的官员办案,靠得是自身的能耐。经验老到的、思虑周全的、脑子灵活的、常识逻辑都无问题的,便可堪称青天。大唐狄仁杰任大理寺寺丞了职时。一年内判决积压案件,涉及一万七千人,却无一人冤诉,便是如此。除此之外,现场堪查、仵作的手段,也是重中之重。”
明华频频点头,接口道:“我听说宋人有作《洗冤汇编》,记载了不少仵作之法。”
刘伯总算微露笑容:“嗯。此书虽有不全之处,但也是石破惊天之作。是宋以后刑侦办案之基石。”他弯下身子,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两部书。“你先莫急着看那些案卷。看完《洗冤汇编》再看案卷也不迟。”
明华红着脸接过书,连声应是。
刘伯又道:“断案中另有一个要点,就看官员的天赋了。”
“什么天赋?”
刘伯白了他一眼,啧了声,道出一个案例:“宋朝时福建知县陈述在任内,发生了一起盗窃大案。现场混乱,嫌疑人众多。他对人道:寺庙有一口古钟灵验无比,可辩罪犯。令所有嫌疑人手触摸盖着帷幕的古钟,即按即查。陈述事先已在钟上抹有黑墨,最后发现,仅有一人手上无墨。犯案者便是此人。”
明华的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宽敝的大门,如醍壶灌顶:“读心术!”
“读心术是江湖骗子忽悠人的**。咱们叫它攻心术!”刘伯淡然道,“但这攻心术,却不是人人都能想得出、使得妙的,靠得是天赋。”说完,他上下打量了番明华,似在考究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明华惭愧的道:“胞妹颇擅此道。”
刘伯眼睛一亮:“你胞妹颇擅此道,你与她一母同胎,应该也不差!”
明华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傻笑的问:“是么?”
刘伯立时嫌弃的哼了声:“当我没说。”
明华得了刘伯的指点,便暂时放下了案卷,从宋慈的《洗冤汇编》开始研读。读到辨认凶器时,遇上了难处,便在纸上画图示意,还请刘伯指证。
刘伯也没拒绝,虽然态度不冷不热,但还是知无不问问无不答。甚至找来了不同的刀具兵器给他辨认!其中来自波斯的大马士革刀的锋锐与冷艳极令明华心折。东瀛的倭刀出自唐刀,其锋利凶狠也令明华乍舌。
刘伯很是得意的炫耀道:“刀是好刀。但保养极费功夫。尤其是倭刀,不知花掉我多少银子!所以,倭刀还是不如咱们的刀来得便宜好使。”
明华表示赞同:“朝庭花不起那银子。”
他有良师在侧,学起来更加刻苦用功。
一个多月后,刘伯暗自心惊:王爷和元阁老说得不错。此子确实有些天赋。好好培养,说不定还真能成为本朝的狄怀英!
待明华看过了民间案卷又看了几卷朝庭的大案后,刘伯问他:“有何心得?”
明华蹙眉道:“看民间案卷,小子学的是探案技巧。看朝庭案卷,”他叹道,“学得是为官之道。”
刘伯不住点头,面露满意的笑容:“孺子可教也!”
光会探案有什么用?能做官会做官,才是官员的生存之道!
山中多清净,白日幽且长。
明华在园内苦学不知山外岁月。一日,明岚急奔而来,满面惊慌,“哥,不好了!陛下下旨,宣姐姐进京听赏!”
明华并无诧异,搁下笔冷冷一笑:早料到陛下会出此招。这一关,明珠怎么过?!
“急什么?”刘伯满不在乎的对明岚道,“有北海王护着,你姐姐出不了事。”
明华叹道:“只是不知父亲身在何处?刘伯,可否帮我通报北海王,让我等父子一见?”
刘伯咦了声:“你爹?我问问去!”
第165章 穆九撩明珠
“月明华真沉得住气。”北海王摆弄着一方新得的印章,眼中微含笑意。“我还在想,他什么时候才会跟刘大人提及向宁呢。”
陈公公笑道:“月家的孩子,都是聪明的。”
“让他们见面也无防。”北海王磨梭着玉印,“让向宁看看,我对他儿子多用心!”
陈公公哭笑不得:明明是元阁老出的主意!“是、是。王爷英明,慧眼识才!刘大人可是我朝刑案第一人!您请他来指教月明华,月先生一定对王爷感激不尽!”
北海王笑问:“月明珠那儿也安排好人手了吧?”
“殿下放心。”陈公公正色道,“京城此行,月大小姐的安全绝计无忧!”
北海王忽的一笑:“本王甚是期待。”
期待月明珠在京城能搅出怎样的风云!
明珠作足了找不到父兄家人的伤心姿态,赚尽了合浦百姓的同情时,如北海王所料,终于迎来了陛下宣她进京封赏的旨意。
黎王到月家宣读了圣旨。明珠的斗志也随之昂然!死皇帝想算计本小姐?看谁玩得过谁!
她欢喜又悲伤的谢过恩。道:“殿下明鉴。陛下令我入京听赏,明珠不尽欢欣。可想到为了寻找血珍珠,家父与兄妹俱生死不明,明珠又实在忍不住悲痛!”
黎王蹙眉:月向宁几个,是真的失踪还是遁走?他心里虽然更偏向后者,但在合浦是万万不敢透露出一分这样的心思的:还不被民众给骂死?!
“北海王已经沿海搜寻了十多日。”明珠擦着眼泪道,“能否请殿下再通融几日?”她又取出一叠教案:“原定珠宝行会办的宝石切割课就要开始了。万一我不能回来,此绝技就此失传,岂不太过可惜?好歹,也让我最后留点东西给合浦吧?”
黎王无语,尴尬笑道:“明珠,你是进京听赏。又不是赴京受审!也罢,我便陪你在合浦多呆几日。”
他在等候父皇的旨意时,心中已经有了无数计较:月明珠嫁到东瀛实在浪费!如若能收了明珠,以她在民间的声望,说不定能助他夺嫡一臂之力!是以对明珠的要求尽量满足,态度也温柔可亲,瞧得红玉直咋舌,暗里嘀咕:“在京城可不见黎王对小姐这般好!”
明珠的珠宝切割课,得以正常开堂。
御木本收到消息时,惊喜的道:“太好了!最近总算事事顺利!”
没料,他坐在教室内,听得明珠第一节 课第一句话就是:“我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们有可能是宝石切割唯一一期的学子了。”
学生间顿起哗然,无不将愤恨怨毒的目光射向坐在最后一排的御木本。
御木本面上不显,心中却叹气:一开课,就将矛盾对准了他啊!还真够狠的!
“所以请大家认真听课。”明珠分发了教学资料。“这里是宝石切割的光学原理的系统阐述与切割的几种基本形态。光学原理如今只能靠各位的天赋自行学习了。我们先从最简单的桌型切割开始。”
御木本的确非常精通中文,对教材理解精准,毫无异义,提出的问题也恰到好处。
明珠暗道:可惜了。偏是个倭人。
她特意将面试中最出众的三个学子留堂加课,着意指点。还教授了他们用硝石制冰的方法:“冰块易碎,但总比直接拿宝石试手来得简单易得吧?但用冰块试验也有缺点:冰块的硬度与宝石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也不能太过依赖冰块。”
明珠从学堂出来时,三位学子还在就光线的折射问题讨论不休。
“月明珠。”御木本的木履声踏踏作响。
明珠一个眼风也没给他,径直走向自家的马车,未料,却被御木本按住马夫的马鞭:“我们应该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