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句话试试?”
月上柳梢,皇宫后院里一片灯火阑珊,花香四溢,宫女来来往往添置物品,大臣携家眷依次坐在地毯上,面前的桌子上铺满了水果和酒。
皇帝身边的位置第一次坐上了皇后,宴会的主人公第一次打扮的精致优雅端坐在皇后和皇帝中间,底下有一道目光在黑暗中恨恨的盯着某公主。
由于皇后的到来,今夜皇帝格外的高兴,激情慷慨的讲了一会儿后晚宴正式开始。
京城有名的舞姬先是上来表演了一段开场舞,做抛砖引玉之用,接着就是个家千金小姐上来展示自己的才艺为长公主贺生辰。鲸觉得没意思,每年生辰都差不多,再好看的东西也厌烦了,她这么早来是等着看皇后怎么整皇帝的呀……可为什么皇后笑面如花迟迟没有动作?
没过一会儿鲸就打起了瞌睡,喜儿突然从边上跑了上来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鲸睁大眼睛“什么?!真的?”
喜儿点点头,然后捂住她的嘴将她偷偷带到了阴暗处。
“你确定?这可不能看玩笑啊。”鲸看着喜儿惊讶的问道。
“千真万确,我刚刚往朝和殿路过亲眼看见的。”
“你没事怎么会往朝和殿跑?哎呀你就别骗我啦,娘她虽然会报复皇上,但应该不会这样子吧?而且她不是太傅的女儿吗?怎么会呢。”
“公主,我听说太傅是金戈国的人,当初在两国边界处正好救了先皇,而他在金戈国又郁郁不得志,这才和先皇回来的。……而且,傅小公子是金戈国的二皇子。”
“哎呀怎么可能,喜儿你糊涂了吧,傅小公子可是傅丞相之子啊,怎么回是金戈的二皇子呢?”
“哎呀,你和我去朝和殿看看不就知道了。”
朝和殿一片漆黑,两人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走了进去,祁连熄听到开门声发出了呜呜的响声。两人循声而去,喜儿点了烛火照着,角落里祁连熄全身被细绳困着,嘴里塞了好大一坨破布,脸上青青紫紫的。
外面突然嘈杂一片,喜儿连忙将蜡烛熄了“公主,赶快带着皇上跑。”
情况危急,鲸抡起边上的木棍将两人打昏然后隐身蹲在角落。半晌后,一群举着火把的侍卫将门撞开,在屋内翻翻找找,然后放火烧了朝和殿。
一个晚上,天朝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室子弟沦为阶下囚,金戈国二皇子傅深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皇帝,天朝国沦为金戈国分支,天朝国京城改迁南城,毗邻主国金戈。原皇帝祁连熄及长公主桃夭和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喜儿不知所踪,傅深下令全国通缉。
三年后,慈溪寺里。
祁连熄正在后山教鲸和喜儿武功。
“桃夭,当初是我对不起沐子,你们不要去找她报仇,这三年我教你们的武功足够你们防身了。为了安全起见,明们便动身去栖息谷找一位老者,让他给你们俩易容。”
“那你呢?”
“我……,我要去找你娘。”
日薄西山,浓雾缭绕,一位白衣男子,执剑下山,往南城方向而去。
第二十四章傅小公子
鲸没有去栖息谷。
她当天晚上趁喜儿睡着了便去了南城。
皇宫里暗影绰绰,鲸直接瞬移到了傅深的寝宫。他似乎已经熟睡,呼吸均匀,整张脸隐匿在黑暗中。
“傅公子。”鲸站在床边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平淡,却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床上的人突然皱眉呓语一声:“喜儿,我错了,你不要走……”
仍是春意阑珊的季节,窗户底透进来一丝风来,夹着淡淡的桃花香,鲸听着他的梦呓,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一首词来:
《国风·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她眸子暗沉无光,如浩瀚星河被黑洞席卷后的荒芜,如咕咕清泉被烈日蒸干后的芜秽。她想起那个残忍无比的男子,许久后她闭上了眼睛摇身一晃变成了喜儿的样子躺在了傅深的身边。
她怎么可能不恨?当年她初见傅深时发现他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涩气,便想着拿蜜蜂给他,蛰了之后涩气应该会祛除大半,不会影响寿命了。而他却转背就将她的一切毁于一旦。她不需要别人的感恩戴德,可她也不能释怀他的以怨抱德。
世间大多数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她好像已经这样觉得了。她突然特别想念那些干净单纯的人,那些温声细语教会她爱情亲情友情的人。
可惜傅深不是道恩,他只是傅深,那个不知好歹的异国皇子,她对他没有任何感情,所以注定他的辜负会让他步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长夜漫漫,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一树的芳菲。
都说岁月无情,红了樱桃又绿了芭蕉却将人抛弃。可和傅深同枕而眠的鲸却觉得,岁月何其明理,若是让一些人寸于世间千万载,世界不知会变成怎样。
第二日傅深看到身侧和衣而卧的喜儿心头一喜忽而又是一阵胆战心惊。皇宫守卫森严,她如何进来?他轻轻摇晃喜儿,她睁开睡眼朦胧的眼,下意识的揉了揉,尔后朝他粲然一笑,她说:“傅小公子,我回来了。”
傅深一愣,沉入了她弯弯的眉眼。有多少年没见到喜儿这样对他笑了呢?好久了。
那天傅深一反常态的没有去上早朝,他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喜儿哭了一整天。
喜儿说:“傅小公子,我不喜欢那些美人儿,把她们逐出宫去吧?”
傅深二话不说命人遣散了后宫佳丽。
喜儿说:“傅小公子,我不喜欢这么多人围在身边,你让他们走吧?”
傅深当即大手一挥,四周空无一人。
喜儿说:“傅小公子,我不喜欢你了,你走吧?”
于是年仅十九的傅深挥刀自刎,死前他说:“喜儿,下辈子我再也不负你了。”
他说:“喜儿,我知道错了。”
他说:“喜儿,我能不能再爱你?”
站在桃花树下的喜儿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只一转身就变回了桃夭的样子。
倒在血泊中的傅深眸子一沉,失了光,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那年,大雪纷飞,白雪皑皑,金戈国二皇子被金长亭带到南城交予了南城巡抚,南城街上傅深遇到了一身红衣的喜儿,她手里拿糖葫芦,见他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便眉眼弯弯将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那一年,傅深五岁,喜儿八岁,她火红的模样就这样轻轻落到了他眼里。
随后傅深被前来寻他的傅雷带去了京城。
从二品外官的南城巡抚受太傅引荐调往京城封内阁学士。
同年十月,太傅之女沐子与太子祁连熄喜结连理,普天同庆。
喜儿随父亲回京,原来她竟是镇守边关的厉大将军之女厉喜儿,那日是随哥哥去边关接父亲回京。两人在皇宫相遇,那天整个皇宫红色帷幔四处飞扬,喜庆无比。傅深在御花园迷路了,正十分焦急时就遇到了喜儿,她站在一栋朱漆宏伟的殿前,偏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满庭院的桂花香沁人心脾,她慢慢走近朝他伸出了手:“起来吧,再过一会儿要入席啦。”
两个人,一高一矮,牵着手走入别人的喜堂,仿若能这样一直走到自己的喜堂。
两家隔得不远,同一条巷子里,傅家在巷子头,厉家在巷子尾。
厉将军在太子大婚一个月后又被派去镇守边关了。厉喜儿的性子真是随了厉大将军,说一不二,嘴上不饶人,大多数同龄人都不敢与她走得太近,也没人跟她玩儿,但厉大将军十分宠她,经常叫人从边关给她捎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她也宝贝得紧。
傅深和她恰恰相反,他长相清秀又不失男子气概,性格温润,待人礼貌,成绩好,先生都说将来是文官的料,学堂里的同窗也都十分喜欢和他玩,只是傅雷不是很喜欢他,对他不理不睬。
厉喜儿也喜欢找他玩儿,每回只要父亲捎回东西她就会拿去和他分享,每次她一来傅深就会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去给她买糖吃,两人可谓是形影不离。
两年后,傅雷上谏治水方案有功,官升三级,从一品,傅丞相。赐南街府邸。这下两人可就隔的太远了,足足隔了七条街呢,走路要花上一个时辰。
于是两人就相约每天在柳西街见面,然后一起去看花,赏月,去林子里抓鸟。
傅深十岁那年的中秋节,两人约定一起去山顶看月亮,傅深却不慎摔下山崖,山崖林木茂盛,灌木丛丛,他身体虽无大碍,却双目失明。傅雷得知此事之后将傅深关在了家里不准两人再见面。
厉喜儿独自去了栖息谷找洛神医,在谷外跪了三天三夜洛神医才让人带她进去。
以眼还眼。这是洛神医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就拂袖而去,厉喜儿跑上去拉着他的衣袖,泪流满面,她说:“您救救傅深吧,我愿意拿眼睛换,我学习不好,也没人喜欢我。他不一样,先生说他将来必成大器,洛神医,你就把我的眼睛给他吧,求求你了!”
“小丫头,我不是在唬你。”
“我知道,请您把我的眼睛给他吧……”
厉喜儿觉得很幸运,因为她还以为会很疼,但实际上她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她的世界从此一片黑暗,她看不到跟在她身后的傅深,也看不到挪走她前面障碍的傅深,她什么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