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仪韵面前的笔架上,搁了两支笔,一支笔沾的是普通的墨水,另一只笔沾墨斗鱼汁。
她交替着使用这两支笔,开始将邢栋的文书誊抄在空白的卷宗册子上。
午后,用过午饭之后,宁仪韵还是之前几日一样,进了屋子的里间休息。
除了来这屋子的第一日以外,再没有发生乔安龄偷亲她耳垂的事情了,不过每天吃好午饭,进里间休息之前,她都会想到那日他偷亲她的事情。而乔安龄似乎也会在这个时候想到这件事,因为宁仪韵发现,每到这个时候,乔安龄的脖颈便会微红。
每日午后,哪怕什么都没做,两人之间也会升起一股莫名的缱绻之意。
“仪韵,累了一上午,你到里间去歇一会儿,”乔安龄说道。
“嗳,好,那我进去了啊,”宁仪韵微微点头道。
“恩,”乔安龄应了一声,走到宁仪韵跟前,脖子微红,在宁仪韵的脸颊上轻轻落了一吻,“好好歇息。”
“嗳,好。”宁仪韵应了一声,便进了里间,上了榻。
约莫睡了小半个时辰,宁仪韵便神清气爽的起了身,转过了里间,走出了屏风。
下午,她依旧在书案上写誊抄邢栋的文书,而乔安龄也依旧在自己的书案上查看公文。
屋子里出了纸张翻动的声响以外,便不再有别的声音了,安安静静,透着温馨。
乔安龄看了会手上的公文,就会抬上一眼,看看就坐在自己对面的佳人。
娇美的容颜,认真的神情,素手握着笔杆,时而蹙眉思考,时而奋笔疾书,乔安龄心中突然升起满足之感,唇角便也会突然漾出一个满足的浅笑。
邢栋的文书写得极长,足足有了十四、五页。宁仪韵要交替使用两只毛笔,还不能写错了,为了誊抄这十四、五页的文书,又花了宁仪韵两天的时间。
待她抄好这文书之后,交给了乔安龄。
宁仪韵促狭的说道:“侯爷,接下来,便要看你了。”
——
当天夜里,定安侯府的书房。
乔安龄坐在书案后。
宋修书则站在书案的旁边,他的手里拿着宁仪韵今日刚刚誊抄好的公文。
“侯爷,这就是誊抄好的卷宗?”宋修书问道。
“恩,”乔安龄说道。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恩,有些字,看着怪异,而且这字的排列,恩,这字看着也很不工整,”宋修书迟疑的说道,“难道过了十天半个月,这个卷宗的内容,真的会变。”
乔安龄说道:“恩,她说的应当不会有错。”
宋修书握着这心誊抄好的卷宗,看来又看去,看了好久,却也不说。
乔安龄见平日能言善辩的宋修书,突然沉默寡言起来了,便问道:“修书,怎么了?”
宋修书抬眸说道:“之前,听侯爷说,这用墨斗鱼汁来给苏翻案的法子,是宁姑娘出的主意?”
“恩,怎么?”乔安龄说道。
“哦,无事,若是这法子真能成,倒真是一个妙计啊,宁姑娘果然是个灵慧之人,”宋修书说道,“修书方才只是在想,修书以后,一定要对宁姑娘毕恭毕敬。
千万不能惹宁姑娘不快了,无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我们定安侯府这位未来的夫人。”
乔安龄轻笑一声,摇了摇,想起她眼带狡黠的小模样,微微笑了笑,他挥了挥手:“退下去吧。”
——
到了第二日,乔安龄便把邢栋唤到了府尹衙门。
乔安龄坐在主位上,邢栋和顾志云依旧一左一右的坐在乔安龄的下首。
“邢大人,你交上来的文书,我已经仔细看过了,”乔安龄说道,“邢大人的文书,写的条理清晰,严谨练达,内容也十分详细,没有任何差错。”
听到乔安龄的夸奖,邢栋礼貌的笑了笑,只老眼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得意之色。
“侯爷,过奖了。”邢栋说道。
“邢大人不必自谦,”乔安龄说道,“府尹顾大人,已经命了衙门里的刀笔吏把你写的文书,按照卷宗的格式,誊抄在了空白的卷宗册子上,你看看吧。”
说罢,乔安龄就从身边的小几上,拿起一册卷宗递给了邢栋:“邢大人,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嗳,嗳,好。”邢栋起身双手接过了卷宗。
他打开卷宗一看,眉毛不由的抖了几下,这誊抄在卷宗上的公文,字迹实在太丑了。
在衙门当中,负责誊抄公文、卷宗录入的,一般是衙门里的刀笔吏。
对于刀笔吏,不要求他们的字要写的多好,但是至少要字迹工整,整洁,让人一目了然,所以衙门里卷宗上的字,虽然都算不得多好,但是卷宗上的小楷,都是工工正正,整整齐齐的。
可是,邢栋手里的这本卷宗,这上头的字跟工整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有的字,字和字之间的间距是正常的,有的,却是字和字挤在了一起,仿佛是硬要在两个正常的字中间插上一个字一样。有的字,字形结构是正常的,有的字,偏旁部首特别小,有的字偏旁部首却又突在了外面。
他眉毛突了突,抬头问顾志云:“这是府衙的刀笔吏誊抄的?”
顾志云不知如何回答,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乔安龄。
“恩,”乔安龄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吹了一口浮在水面上的茶沫,又轻轻的啜了一口茶,说道,“恩,是的,这卷宗就是府衙的一个刀笔吏写的,这府衙的刀笔吏是新来的,哦,同我还是认识了,邢大人怎么过问起府衙的刀笔吏来了?”
第136 这怎么可能
邢栋噎了一噎,刚才他问顾志云的时候,他看到顾志云面色为难的看向乔安龄,这会儿,他又听乔安龄说,这个卷宗是由一个新来的刀笔吏写的,而且这个刀笔吏还是乔安龄认识的。
邢栋不由在心中暗想,这刀笔吏把卷宗的版面写的如此丑陋混乱,显然是个不合格的刀笔吏。这样丑陋的字迹,如何能进得了京城府衙,做一个刀笔吏?
莫非,这刀笔吏是乔安龄举荐进府衙门的?而这顾志云是碍于乔安龄的面子,才把这个明显不可个的刀笔吏招进了府衙,当了个刀笔吏?
方才顾志云神色为难,现在乔安龄又这么说,看来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莫说乔安龄在大楚朝本来就是个位高权重的主儿,现在乔安龄又领着圣旨,奉了皇上的命令,抽查京城各个衙门,整个京城的衙门,有谁会不给乔安龄几分颜面,若是乔安龄开口要在府尹衙门,安排一个刀笔吏,有谁会驳了他的面子?
这新来的刀笔吏说不准和乔安龄有什么关系,看来这定安候也是个以权谋私的。
邢栋心中正腹诽,去听乔安龄说道:“怎么?邢大人,这卷宗上的内容有什么不对之处?”
听到乔安龄说的话,邢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不是,不是,呵呵呵,呵呵呵,侯爷,容下官看看,容下官看看。”
“恩,”乔安龄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慢慢看,仔细看,若是看出了什么错处,现在就告诉我和府尹顾大人,若是没有什么错处,就签字用印。签字用印了便是认了这卷宗上的内容了,别过了十天半个月的,又说这卷宗的内容是错的。”
“是,是,”邢栋连忙说道,“下官,这就看,这就看。”
于是,邢栋就低头仔仔细细的看起手里的卷宗册子。
这卷宗上的字迹,是高矮胖瘦不一,一行里的字写得是上蹿下跳,行与行之间的距离,有时候宽,有时候窄。
邢栋看得是头大如牛,头晕脑胀。
偏偏这偏公文又写得极长,誊抄到卷宗册子上,也是极长,足足有十四,五页之多。
邢栋一双老眼,看得都要花了,春日的天气,并不认,衙门的偏厅通风良好,邢栋还是出了一身薄汗。
邢栋一边看,一边在心中狠狠的骂这个不合格的刀笔吏。想到这个刀笔吏可能是由乔安龄举荐的,他便只好忍了。
再想想,这字迹怎么样有什么打紧的,卷宗上的内容才是最要紧的。
根据这卷宗上的内容,这苏家行贿确有其事,而他判苏家抄家,也是判案得当。待这册卷宗存档之后,那他邢栋错判苏家行贿案的事情,便再也不可能有人知晓,他就会彻底被洗白,连销毁原来那册卷宗的事情,也由那又傻又蠢的顾志云替他背锅了。
想到这里,邢栋心里又是欣喜又是得意。
邢栋一会儿怨恨刀笔吏的字迹丑陋,看起来吃力,一会儿又得意洋洋。
过儿许久,这邢栋才把这份卷册的内容看完了。
邢栋也是花甲之年的人了,看完卷册的时候,他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他柔了柔酸胀的眼睛,又在心里狠狠的把这新来的刀笔吏骂了一顿。
他吐出一口浊气,对乔安龄说道:“侯爷,这册卷宗上的内容,下官已经看完了。”
乔安龄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如何啊?”
邢栋点了下头,说道:“这卷宗上的内容,准确无误,同下官交给侯爷的文书是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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