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燕喃的小厅内用早膳,金豆对着小柔端上桌的那一层面饼一层火腿一层菜叶的东西发呆。
“这是什么?”元峥也没见过,颇为好奇。
“这是姑娘教奴婢做的。”小柔笑着各放了一盘在三人面前,再给每人添一杯热牛乳酪。
“这叫手抓饼。”燕喃接过牛乳先喝了一口,指着那面饼道:“面饼里还加了鸡蛋,尝尝,用手这么卷起来,卷着火腿菜叶一起吃。”
开封人爱吃的面饼子和她吃过的手抓饼挺像,她只不过加上荷包蛋和金华火腿而已。
金豆照她示范的模样卷起来吃了一大口,顿时“唔”一声,连连点头。
“真好吃!师父,你快尝尝!”金豆吞下一口饼,喜得眉毛都飞起来。
元峥也照样用手卷起饼来,面饼裹着金黄色的煎蛋和薄油滚过的火腿红红一片,再搭配起翠绿的菜叶,煞是好看。
咬一口吃到嘴里,口感脆软相兼,青菜的生嫩缓了油腻,火腿鸡蛋鲜美,满口溢香,确实美味!
燕喃见二人吃得开心,丝毫不介意传授秘方,“……把这几样物往上一放,卷起来吃就成了,若有喜欢刷酱的,可以凭自个儿口味蘸酱,又简单又好吃。”
她朝元峥挤挤眼,“下回,你要再得罪你娘,亲手给她做个饼吃吃,保证她不会再拿狗血泼你了,哈哈哈!”
说完自个儿先笑起来。
金豆听到提起元二夫人,吃了口饼,头默默低下来。
怎么办呢?告不告诉师父师父他娘怀疑阿南的事儿?
他应该听师父的没错,可他师父还得听他娘的,所以他要不要听他娘的呢?
一想到自己有事儿瞒着师父,就好想背地里做了坏事一样。
金豆站起来一抹嘴,“我,去看看大力把马儿打理得怎么样。”说完逃似的跑了。
“我一会儿,去见忠亲王。”元峥忽然开口。
他也不知为何,觉得燕喃理所应当应该知道自己的打算,似乎从二人在幽州登上同一辆马车开始,就成了一条船的人。
燕喃就着杯盏喝口牛乳,静静听元峥说着。
“我打算参加今年的武举,若有忠亲王的支持,或可能直接进枢密院。”
燕喃不说话,心里却盘算着,若四爷真能进枢密院,那借他之力除掉刘渭不是更容易?
她忽然似有若悟,黑莹莹的眼眸定定看向元峥,“你也想为林将军报仇?”
四爷果然从没忘记过渊哥哥的冤屈!
“也?”元峥挑了挑眉。
燕喃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跟渊哥哥的关系,垂下眸,转着手头杯盏,“我也想替林将军,和那么多冤死的林家军报仇。”
元峥倒是没觉得奇怪,他记得燕喃在林九渊的灵柩前的凄惶和失措,哭成泪人儿一般,可整个幽州城都在为林将军哭,他并未作多想。
“你和林九渊是什么关系?”他只是奇怪这丫头一身的麻烦,身世之谜未解,春妮的麻烦,春柳的消息,这么多事儿缠着她,她还记挂着想替他和林家军报仇。
燕喃弯起唇角,低头看着手头杯盏,“林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如再生父母一般。”
她是渊哥哥从狼群中救出的婴儿,他带她回林府,给她赐名,带她走路,陪她玩耍,教她骑马射箭。
她成长的每一步,都是渊哥哥牵着她的手走过来的,他对她来说,亦兄亦父,亦师亦友,这是她最幸福也最骄傲的事情。
而也正因为如此,她心底那最深却最不能说出口的感情,只能被埋藏起来。
她和他差了十年的距离,他还是哥哥。
她从来都没有更多的奢求,他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这样就够了。
第081章 忠亲王的条件
元峥在脑海里捞了一遍,这些年,他救过的人不知有多少,这个少女,他还真是没什么印象。
不过,这丫头看似有几分不正经,实则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不枉他以友相待。
元峥看着燕喃,没故意抹黄的脸白净似玉脂,清丽的小小的脸,看起来比平日更小。
此时嘴唇上一圈牛乳沫子,一双水汪汪的眼,像极了燕子小时候喝牛乳的模样。
他下意识想抬手替她擦拭,胳膊抬到一半,忽醒觉过来眼前是燕喃,微愣片刻,大手顺势落到燕喃头上,揉了揉她圆乎乎的丫髻,“傻丫头,报仇的事,交给我吧。你先把自己的麻烦解决好。”
就当她是个妹子吧,也是个会令人心疼的丫头。
燕喃不满地推开他手,吐吐舌头,有他帮忙当然好多了,但她还是希望,害死渊哥哥的人,由她亲自去索命,再没有比她更适合更有资格的人了吧?
元峥又指导金豆与大力练了会儿功夫,看时候差不多了,与金豆两人离开,往内城北八珍园而去。
八珍园是座园子,也是座食肆,用开封贵人们的话说,这是座雅肆。
没有大厅,没有散客,一入园,便是座流水曲廊环绕的园林,客人用膳的厢房如小亭阁一般坐落在各风景佳处。
客人用膳完毕,还可以留在此品茶、赏景、听曲,僻静处还有戏台子上演杂剧,既闲适又隐秘,深得住在内城中的贵人喜爱。
元峥到了八珍园,径直往瑶台而去,不出元太师所料,忠亲王果然在此。
忠亲王最爱流连于此,不仅因此间离忠亲王府近,还因他最近迷上了八珍园内的唱赚大家——瑶娘。
唱赚是盛行于大梁的一种歌舞兼备的表演,由女子盛妆彩衣上台,作唱兼舞,且歌且行,将故事或诗文词曲唱演出来,颇为新鲜。
元峥隔着一条缓溪,遥遥看着对岸刚唱完一曲的瑶娘对台下款款而拜,伸手鼓掌。
台下半敞花厅内的忠亲王听见掌声,往他这边看来,“元家四小子?”
忠亲王颇有意味地一笑。
“正是在下,给王爷请安。”元峥隔溪一拜。
忠亲王朝他招招手,“过来说话罢!”
元峥微微一笑,绕过前头的小石拱桥,穿过花径,往忠亲王歇身的花厅而去。
花厅内几张椅榻,当中一方几,摆满瓜果点心,忠亲王坐在几后榻上,身旁还坐了个唇红齿白的稚气少年,身着红衣,发束冠玉,眉目间沉稳安静。
元峥朝二人拜过,“见过王爷,见过小侯爷。”
这便是险些留在北蛮做人质的忠亲王幼子了,如今被封为武安侯,算是因祸得福。
忠亲王命人引他在下首榻上安坐,噙着笑道:“我说你翁翁怎么昨日亲送我一卷《柳梦唱词》呢,却是将我引到这儿来,给你守株待本王的。”
元峥躬身一笑,并不否认。
翁翁昨夜确实说过,忠亲王得了那唱词,今日必定会到八珍园找瑶娘试唱,故而让他往八珍园寻忠亲王去。
“王爷府第高贵,小子愚钝之资,难以登门相拜,能在此地得见王爷,乃小子之福也。”
忠亲王手中搓着一对儿红光闪亮的极品狮子头,和他红光满面的脸倒是有几分像,斜靠在榻边扶手上,闲闲道:“看来,太师大人是想开了?”
元府逼这位四爷走科举路的事儿满开封府皆知,如今元太师却亲自做引,将这小孙子荐到他跟前来,说明总算是想通了。
元峥苦笑道:“小子实在是没那做锦绣文章的本事,翁翁见孺子不可教,只好放弃。而对小子来说,武事同文事一样,都是能上进报国的事儿,就像王爷这般,若朝廷没了王爷,再多的文臣也撑不起这朝堂。”
忠亲王哈哈放声一笑,“你小子,果然是变了性子,这种拍马屁的话都会说了。”
元峥拱手一揖,“都是小子的心里话,王爷不怪罪便是。”
忠亲王转着核桃,含笑看着他,“说吧,想求什么差使?”
元峥看向忠亲王,“小的想得王爷举荐,考武举。”
忠亲王八字胡一翘,手头核桃停下来,“你?武举?”
元峥点点头,坚定道:“是。”
忠亲王探手钻了钻耳朵,把细缝眼瞪成宽缝眼,“我没听错?你翁翁知道这事儿?”
天潢贵胄或官绅士族的弟子,就算想走武职,也多是讨个宫里的恩荫,所谓的清闲富贵差。
就算有他的举荐,也要实打实地从一轮轮笔试中打过来。
走武举,下兵营,上战场这样真刀真枪干的,真没几个!
更何况,这还是堂堂元太师府上的嫡孙,这事儿要传出去,元四爷又要红遍开封府了!
元峥毫不意外忠亲王的反应,徐徐道:“小子和翁翁已经说过此事,翁翁提了个条件,他老人家说,只要小子能得到王爷您的举荐,便同意小子走武举出仕。”
忠亲王嗤一声笑,“这个老狐狸,他是想借我来灭你这小子的雄心?”
他晃着脑袋侧身靠到榻几另一边,笑着道:“本王确实是有两个举荐名额,可避过初试,直接入州选,再入殿选。可本王是堂堂主办,你这直接要我走人情牌,在官家面前可不好说呀!”
元峥明白,这是在问他本事,正色道:“小子并不是要王爷卖元府人情,而是请王爷莫要错过小子。元峥自小好武,拳术刀法、弓箭骑射无一不精,虽小时顽劣,大后也渐渐习得正途,对兵法兵书也颇有研究。加上前一阵亲去了幽州北地,见识过北蛮强悍,大梁孱弱,有心强军报国,还望王爷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