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是当初八王之一,冀王之后,是以将燕子令保存下来,沿用至今。
虽燕子令已不如当初能号令全军,但在林九渊属下心中,见令如见人。
有此令者,便如同有将军宝印一般!
印泥和纸迅速拿来。
元峥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将小玉在印泥中一沾,再在纸上一压。
一个略奇异的圆形包裹的篆刻林字赫然出现!
“扑通”!任二第一个单膝跪地下去,脸涨得通红,热泪盈眶,“林将军呢,林将军他人呢?!”
穆当家手握那纸,浑身抖个不停,也缓缓单膝跪在元峥身前。
“敢问四爷,和林将军,是什么关系?”
元峥捏紧了黑玉,缓缓回答:“在下无意得知奸计,赶赴幽州报信,却只于饮马河畔,见到了将军最后一面。将军将令牌交于在下,嘱托元某,强我大梁,复我幽州。将军遗志,元某从未忘,也望诸位,能谨记。”
“强我大梁,复我幽州。”穆当家喃喃念着,长须簌簌颤抖,两行泪从脸颊滑落,“这大梁,要如何强?”
元峥凛声道:“除奸吝,挖国蠹,改军制!穆将军既敢反梁,又敢不敢和元某一道,反奸扶贤,了林将军遗愿!”
屋内齐刷刷跪地一片!
林将军既有此遗志,他们岂能不从!
门口俞六单薄的身子颤抖得如一片风中落叶。
他在说谎!
元四爷在说谎!
别人不认识燕子令,可他认识!
他天生不喜言语,只擅雕玉琢金刻木,能在屋中一呆几日不动,十三岁时,便将俞府祖上所传精美玉饰奇品,复刻了个遍。
那年,父亲带回来一方黑色小玉与一块儿原玉,让他照那小玉雕琢出一模一样的来。
虽那黑色小玉雕工繁复,仍难不到他。
父亲只说那是林将军信物,怕被歹人所得,平日带复刻的玉,真正的黑玉则会藏在一个妥当的地方。嘱他定要保密。
他虽不懂,也不多问,只按父亲意思,真的雕琢了块儿一模一样的出来。
所不同的是,他雕琢的小玉,通体纯黑,而父亲所拿的那块小玉,黑得晶莹剔透,且细看之下,隐隐泛墨绿光芒。
就如同现在元四爷手头所拿一样!
若元四爷真是从林将军身边得到的这黑玉,就该是他雕琢的那块儿才是,为什么会是这个被藏起来的真玉!
父亲说过,他们这样随时会死在战场上的人,真玉是不敢随身携带的!
俞六不懂,可元四爷是好人,这个他可以肯定。
父亲和林将军,绝不会将那藏玉之所告诉一个不可靠的人!
可他为什么要说谎?
他带着疑惑和激动,进厅也跪到元峥身旁,“四,四爷。”
俞六喊完这一声,便哽咽着再说不下去。
元峥一愣,扶起俞六,“你怎么在此?”
又示意穆当家等人起身。
任二抬起袖子沾沾眼角,瓮声瓮气替俞六答,“俞家的车队打东边经过,本来我们想看在俞将军份上,放俞家一马,谁想到有两个小崽子竟然在骂俞将军傻,又欺负小六爷,兄弟们气不过,便把他们整个车队一锅端了。本来想放了俞将军夫人和俞家老太爷,但小六爷不肯走,说想跟我们一起干。”
穆当家此时满脸愧色,朝元峥抱拳,“请恕下官一时冲动,险加害于四爷。四爷既是将军临死所托之人,穆某从今往后,当听四爷调遣!”
他身后一众人齐抱拳。
元峥叹一口气,虽这些人不是他亲兵,可好歹都算得他手下,流落成寇,痛而心酸。
若死在战场上,每个兵士都无怨无悔,可他们这些被朝廷所弃所卖的无主残兵,谁会愿意眼睁睁饿死在被卖掉的国土上?
他拍拍穆当家的手,“穆大人言重,将军定会明白,你们也是走投无路,被逼到此。如今有了去处,再不可行贼匪之事。燕子令的事,也需保密!”
穆当家点点头,“四爷放心,此事传不出这屋!”
又看向元峥讶异道:“四爷所说,什么去处?”
元峥看向冯潇,“元某已与冯大人商议过,和诸位一起来衡水的,还有上万流民。若能借大梁与北蛮之力,免种子钱粮,免赋税徭役,在衡水城外垦荒常驻,诸位可愿意?”
穆当家双眼含泪,“我们不怕吃苦,只盼有一天,能继承林将军遗志,复我幽州!”
元峥缓缓举起右手中的黑玉,“我,元峥,以此燕子令为誓,有生之年,定要夺回幽州!”
“夺回幽州!”任二涨红了脸,挥起拳头喊了一句。
“夺回幽州!”更多的人跟着喊起来。
“夺回幽州!”
……
燕喃在偏厅处听得动静,轻轻吁出一口气,“看来是成了。”
四爷是怎么说服这些兵的,还真想知道呢。
第033章 俞家的人
金豆喜得一蹦三丈高,“我就知道师父定能说服这些人!你看那冯城主,长得跟凶神似的,开始还想杀咱们,不都被师父劝服了!”
燕喃瞅他一眼,“也不知谁刚才担心得坐都坐不住。”
金豆嘿嘿直乐,招风耳直晃,“其实你更担心吧,毕竟你将来可是我师娘……”
燕喃吓得跳起来,“谁是你师娘?”
金豆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我都知道了,放心吧,我跟师父保证了,一定保密!”
燕喃气得追着金豆打,“豆哥我撕你嘴……”
“师父——!”正绕着椅子转圈的金豆忽激动地朝门口迎上去。
燕喃低低呛咳,这一声喊,真有孙悟空从石头山下钻出来直奔唐僧而去的感觉。
元峥进得门来,双目还有些泛红,淡淡道:“在此间住一晚,明日一早启程。”
燕喃也迎上去,好奇道:“你怎么说服他们的,我看一开始,那穆当家很是戒备。”
元峥抿唇,“言之以情,晓之以理。”
“就这样?”
“就这样。”
元峥说完往外走去,“走吧,先去好好吃一顿。”
燕喃噘嘴,定不是这么简单,有机会问俞六好了。
可要俞六把这事儿说清楚,她自个儿估计就先急死了……
俞六在门口等着元峥。
“四、四爷,我三、三哥,他们……”
“你想让他们被放出来?”元峥问。
“嗯。”俞六猛点头。
虽然他们对他母子不够好,但终究是一家人。
元峥拍拍俞六肩膀,“放心,穆当家也不会太为难他们,用过饭再说吧,让他们受点苦也好。”
知道怕了,将来才会对俞六有所畏惧。
俞六点点头一笑,乖顺地站到元峥身后,同燕喃金豆一起往前走去。
燕喃瞟了俞六一眼,隐约觉得有些奇怪,这俞小六看元峥的眼神似乎,格外尊崇。
就因为他说服了这帮人?
俞二夫人和俞老太爷单独住在一所小偏院里,被请出来与大伙儿一同坐了筵席。
满桌的新鲜野味儿野菜,燕喃吃了个酣畅淋漓。
俞家大房的人就没这么好待遇了。
俞三和俞五及俞二娘子被捆住手脚关在一间破草房里。
屋内没窗,夕阳透过破漏的屋顶,照在满地干草上,一粒粒浮尘轻跳在橙红的光柱间。
偶尔一只巴掌长的耗子拖着尾巴大摇大摆地从墙角溜过,带起一阵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
直到太阳下山,最后一线夕阳从窗口消逝,暮色渐渐涌进来。
“呜呜呜呜”,俞二娘子叫得累了,又哭起来。
从早膳后就再没吃过东西,这会儿肚子都饿瘪了,那些人将他们关在这儿就再不管,是要饿死他们不成?
俞三不耐烦地低声道:“哭有什么用,只要有命在就好。等咱们回了开封府,自然有人给撑腰,到时候再回来报仇!”
俞二娘子抽噎着抱怨,“都怪你,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让爹从大蟒山走。”
俞三脸色铁青,“你懂什么?这些人猖狂得很,官道上走,一样被劫!”
俞二见他发火,哭得愈加伤心。
俞五叹一口气,开口打圆场,“放心吧,听说这帮人只求财,咱们钱都给了他们,很快就会放了咱们的。”
俞三也道:“这点子银钱算什么?咱们在开封的银楼一年的利头就赚回来了。”
他这么一说,俞二娘子哭得更厉害,活生生少了一年的利头啊!
话音刚落,房门“吱呀”被推开。
俞二娘子收了哭声,三人齐齐悬着心往门口看去。
光线昏暗,外头又比屋内亮,只看得见三五个人影走进来。
俞二娘子瑟缩着直往俞三背后躲。
俞三以为是贼匪,冷冷道:“你们还想做什么?钱都给你们了!”
来者又往前跨进一步。
俞三在最前头,待适应了光线,隐约看清踱步进来的人,是元峥?!
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元四爷?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多精明呢!怎么,你还是跟我们走了同一条路,也被贼匪抓来啦?”
元峥冷冷打量着他,这俞三的脑子就没用在过正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