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县主天将明就来见大人……”婆子小跑着跟在她身后。
燕喃脚步一顿,停下身。
那婆子差点一头撞上去,忙慌慌也停下脚步。
“见了,然后呢?”燕喃回头问。
“在前头书房里说了几句话。”婆子答:“就见县主哭着往外跑,大人让人拦,没拦住,一路不要命地往后头跑,这不刚跑出后院,大人便让几个丫鬟追着她去,说怕县主出事。”
燕喃恍然,想来安阳找梁湛求证过了,她这些年一直活在这么一个天大的误会中,此时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不疯成这样才怪。
不过如此一来,安阳对她的恨意定是能消解了。
她松口气,又匆匆往后走去。
“爹。”
梁湛正在后院小花厅里出神,小花厅正对着湖,从窗口正好可以看到湖对过的长公主府。
梁湛回过身,见到燕喃做如此打扮,一愣,“你这是……”
“春妮不见了。”燕喃开门见山,“我也是昨晚回来后才发现,见太晚了,就没打扰您。”
她不顾梁湛惊愕的神情,一口气说下去,“想来是东辽的人干的,他们掳走春妮,我想来想去,春妮最大的价值就是被扮作我而去迷惑或者威胁元四爷,所以,爹。”
她定定看着梁湛,“我立即去衡水。”
梁湛这才把春妮被人掳走的事实接受下来,紧绷着面皮,一掌拍在窗框上,懊恼道:“是我大意了!”
只有图鹰有本事了解春妮在梁府中的情形,所以如燕喃所想,带走春妮的人必是东辽人无疑!
他只想到燕眉的安全,谁想得到东辽人会趁梁府的所有护卫力量在小绿天对付刘渭的人的时候,悄悄把春妮给掳走呢?
“可衡水距开封六百里,这一路……”梁湛皱起眉。
若是燕喃安全到达衡水,有元四在,他倒是不担心,但这路上出点事儿怎么办?
“爹您放心。”燕喃早想好了怎么让梁湛答应她出行,打包票道:“四爷临走时已安排好人保护我。现在刘渭那边自顾不暇,东辽人也绝对想不到我会突然离开开封。更何况,我不是圣女吗?您不是说宝藏会现于我手上吗?所以我至少能平平安安到宝藏现世吧?”
梁湛仍是犹豫,“若被东辽人缀上……”
“这样吧。”燕喃道:“我带四爷给我的两个人走,您让何三夫妻在后头悄悄跟我出城,若是没被人缀上,他们再回来,您看行吗?”
梁湛主要是担忧东辽人将燕喃掳走,性命上,即使金焕亲自出手,也不敢伤燕喃分毫,想一想道:“这样,我让人在开封城扮作你往西去大佛寺,你趁机往东出城,不过,一路快马很是辛苦,你可受得了?”
“这法子不错。”燕喃喜道:“谢谢爹。我在北地经常骑马,您放心好了。”
说完就要告辞上路,至于安阳那边,她也不打算细问,免得这个爹尴尬。
正起身准备离开,外头匆匆跑进来个婆子。
“大人!大人!不好了!”那婆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您去劝劝县主吧!”
第284章 苗疆的人
“安阳怎么了?”燕喃先开口问道。
婆子急慌慌回话,“县主冲到长公主后院的佛堂里跪着就不起来,一个劲儿冲着长公主和王爷的灵位叩头,敲得那青砖地“咚咚”地,比三更的梆子还响,那额头细皮嫩肉的哪经得住这么敲法子,一脑门的血,青砖地也都是血,把个小丫头直接吓晕了,旁人怎么拉都拉不住,就跟……”
她活生生把“疯了似的”四个字给吞回去。
听说县主到宫里陪着寿阳公主住了一阵儿,又听说那寿阳公主疯了县主才回来的,方才那些婆子们都猜,县主这也是传上疯病了。
燕喃叹口气,安阳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牵挂元峥那边,时间再耽误不得,问明情况便起身离开,对梁湛一揖道:“还请爹照顾好娘,待衡水事毕我就回。”
梁湛点点头,只觉燕喃这话说不出的怪异,奈何事情太多,也未作深想,“我会让何三夫妻护送你一段,你先去马棚里挑马,银钱我让应龙备下给你送过去。万事自己小心,这边一切有我,也不急回,你和元四一起回我还放心些。”
燕喃拜别,梁湛吩咐过何三后,再往长公主府而去。
梁府马厩里的马多是拉车所用,家里没有武将,男丁也少,平日里骑马的人更少,是以上品马也不过是毛色棕亮的乌孙马。
时间紧迫,燕喃给自己和青衫各挑了一匹,策马出了榆林巷,钟永早得了大力的消息在巷口等候。
此次出门路程赶且急,人越多越不好安排,所以她干脆只带青衫和钟永两个武力值够的同行,至于生活起居,她一贯独立,倒是不需要人帮忙,把个小柔和素琴担心得不行,各类点心衣衫分门别类理得一丝不苟才放心。
这边三人汇合,燕喃扫一眼钟永的坐骑,是匹精良的蒙古马,比乌孙马又稍好一些,但若想尽快赶到衡水,脚力仍是不满足她的需求。
“城东门有马市对吗?”燕喃问钟永。
“是。”钟永策马和青衫一左一右紧跟燕喃,“就在城门口,南北东西的马都有。”
“咱们再去一人挑一匹,沿路不歇息,换马骑。”燕喃说着话,身下马儿速度一点不减。
钟永有些诧异,五个时辰的连续奔马,便是一般男人都受不住,何况梁三娘子这样的闺阁弱女。
可他见燕喃在快速颠簸的奔马上说话,丝毫不见断句和乱气,说明她的呼吸和骑马的节奏掌控得相当好,不是马术好的人,这一点便办不到。
当下也不再多言,点点头,“好,小的对马匹略懂,可帮娘子挑选一二。”
那边梁湛赶到长公主府佛堂后院,里头已是哭声一片,跟着安阳的嬷嬷更是跪在安阳身旁嚎哭不止。
“县主!心肝儿啊!求求您了!您就看在被老奴奶大的份儿上,听老奴一回劝吧!”
安阳丝毫不为所动,仍是一下,一下,重重将头叩在青砖地上,脑子里昏昏沉沉,什么念头都没有。
“大人。”有人见梁湛过来,忙上前道:“县主她不让人近身,说谁敢阻她她就去死。”
梁湛沉着脸,淡淡道:“你们都先退下。”
屋内一圈人瞬间走了个干净。
安阳磕头的声音更加响亮,“笃、笃……”,也更加钝了些。
“想活还是想死?”梁湛也不拉住她,只在她身后问。
安阳听见梁湛的声音飘飘地钻进耳朵里,身子顿了顿。
“想活就活得像个人样,想死也没人拦你,湖就在外头,你跳下去便能见着你娘。”
安阳垂头匍在地上,眼泪一个劲儿往外涌,指甲抠在砖缝里,死命不出声。
她悔,悔自己这么多年错怪了娘,至少在和三叔的关系上,她彻彻底底错怪了娘。
她也痛,痛自己活生生把自己糟蹋成这副模样,若不是以为自己是个罪人,她也不会那般整日里在外头招蜂引蝶故意作践自己的名声。
可她还是恨,恨娘这些年和图鹰苟且也就罢了,还偏偏被她撞见,若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所有误会所有痛苦都不会有?
“你怎么认识图鹰的?”梁湛忽然问。
安阳咬着牙,把哭声咽下去方开了口,“他,常来这里……”
她说不出口。
不过不用她说出口,梁湛瞬间明白过来。
长公主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她没有公开养几个面首已是很克制了。
他只是万万没想到,图鹰竟然从这条路子钻了进来,那,长公主的死……
若是图鹰干的,他动机何在?又为何没动燕子令?
梁湛眉毛动了动,长长叹一口气。
“你没见过你父亲。”梁湛背起双手,站到安阳身旁,看着佛堂内的灵位。
“他是我们兄弟三人中,最像你祖父的人。”梁湛淡淡道:“他生得最好看,为人淡泊,性情温和,就是这样一个最像书生的人,骨子里却热血,非得要上战场杀敌卫国。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忘了梁家祖先也是开国九王之一。”
安阳咬着唇,这是她听见人说起父亲最想哭的一次。
“你娘怨了他一辈子,也怪不得你娘。”梁湛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卫国的宏愿是实现了,却负了你娘,负了你,也负了梁府。
“那时候梁府穷得给下人的月例都发不起,全靠你娘嫁妆撑过来,又得养你和你哥,还得养梁府一大家子人,包括我。”
梁湛说了这么一句,忽然停下,似乎不想去回忆那时候的事。
“也别怨你爹。”梁湛又补一句,喃喃道:“我也是后来才明白,若没人杀敌护国,任哪个家,都保不住。”
“活着,不容易。”
他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开,再不管安阳。
梁湛沿着长公主府外的湖边花径,缓缓往小绿天方向走。
应龙不知从何处跟了上来。
“送走三娘子了吗?”梁湛声音有些哑。
“送走了,她身边的护卫一男一女,确实都是高手,只拿了三千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应龙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