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碟菜,便可多买一匹良马了。
萧衡继续介绍,指着一碟摆成游龙摆尾造型的菜肴摇头晃脑,“你再看这个龙鳞,一片片一圈圈儿的,像龙鳞吧?最外头一层是卤过的鹅肠,再往里是上好的冰肉,中间是咸蛋黄,层层叠套后再裹蜜汁烤,冰肉丰腴甘香,叉烧细嫩鲜美,鹅肠很有嚼劲,那味道……啧啧。”
元峥端起清茶喝了一口,越听萧衡介绍,越觉食不下咽。
他们在西北行军时,一人带两个馍馍能啃一天,京中发下的粮草,层层盘剥,到兵士手头只能剩下三成。
而原来开封府贵族们的富贵奢靡真的是如销金熔银一般!
萧衡又指着一盘形状有些奇怪的菜,那是个长在树桩上的蘑菇造型,被烤得焦黄泛黑,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再说这个吧,这看起来是个树桩,其实……”
他顿住,嗯,这道菜他好像也没见过……
“其实它就是个树桩。”一旁的文准接口。
崔十一一口马奶酒“噗嗤”就喷了出来。
萧衡白了崔十一一眼,端起折扇摇一摇,“我就觉得这是个树桩!”
元峥也不由笑了。
“树桩连着蘑菇砍下来,直接放到碳火上烤熟,能保证蘑菇原本的鲜美味道。”文准解释着:“这是西北人喜欢的做法,世子不知道很正常。”
“四弟在和世子聊什么?这么高兴?”那边元峻、元峒、还有崔三等尚文的少年们也陆续过来围着篝火坐下。
萧衡扫了元峻一眼,“你们又做了几首酸诗?念出来听听。”
元峻风度翩翩一笑,“今日谈的是西北草原风俗民情与中原之差异,让世子失望了。”
他向文准一抱拳,“改日还想能与文三爷请教一番。”
文准冷冷道:“骑马射箭可以找我,风俗民情只怕帮不了忙。”
元峻见碰了个软钉子,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洒然坐下。
……
那边燕喃带着梁宛茹,跟着文小娘子也往女眷那边的篝火走去。
梁宛茹一路又蹦又跳,巴拉巴拉说着方才种种所见,兴奋不已,文小娘子见她性子单纯活泼,也有几分喜欢,三人到了篝火边自是坐一起。
此时最后一线余晖也落到了地平线下,湖边和凉亭、水榭的灯笼也全都亮起来,五堆篝火熊熊而燃,草地上处处飘着瓜果香酒香烤肉香,每一堆篝火旁都有演奏艺人,西北特有的羊皮鼓和木胡奏着曲调悠悠扬扬,让人混如置身大草原上。
远处过来两行灯笼,穿过篝火间的红地毡往主宾方向走去。
元峥抬头看去,有唐侯、刘渭、还有梁少宰,中间是一个戴着方盘帽子的年轻男子,眉眼生得还不错,但脸偏长,又稍往里凹,显得下巴有点突,不过这是典型的东辽人长相,还有那帽子,是东辽人最喜欢的方顶帽。
元峥握紧手中酒杯,东辽使臣也来了!
那男子到主宾位置前向忠亲王见过礼,坐到刘渭身旁,几人有说有笑把着酒聊起来。
燕喃也看见了过来的人,文小娘子低声在她耳边给她介绍,当说到中间那人是东辽使臣,东辽的二王子金焕时,燕喃才着意多看了两眼。
爹让她小心避开的,就是这人吧?
第199章 击鼓传花
文家的这筵席就如草原上真正的篝火会一般,没什么上席下席的规矩,只要大伙儿吃好喝好玩儿得尽兴都行。
是以众人均是边吃边闲聊耍乐,有的照旧坐在篝火边,有的三三两两和朋友坐在圆顶帐篷式的凉亭下,烤好的全羊、羊排、羊腿肉自有小厮切好送上,端着美酒佳肴的侍女穿梭其间,围着篝火的人觥筹交错,听着身畔鼓乐齐响,热闹不已。
燕喃一直不时注意着元峥这边的动静。
安阳和元峻在一起说话,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又忍不住想起上次那个跟踪她的人和那空香囊来。
她一直以为是给娘下毒的人想对她动手,但此时却觉得后头的人也有可能是安阳。
毕竟,安阳这一阵子,简直安静得异常。
可在文府之中,安阳若要报复她,会用什么方法?
燕喃低声问文小娘子,“可以帮我传个信吗?”
元峥面对满桌美食,兴致并不高,一面听崔十一和萧衡不停聒噪,一面举起手头清酿的葡萄酒慢饮。
过了一会儿,只觉浑身有些热,头微微发晕,精神也渐渐亢奋,伸手拉一拉衣襟,有些疑惑,莫非自己是喝多了?
这葡萄酒竟如此烈?
身旁有仆从不停送上新盘,一张西北烤面饼放到元峥跟前,元峥正要把盘往外推开一些,一眼扫见那面饼上头,隐约戳了两个字,“小心”。
他再仔细看了看,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忙掰下一块儿饼来,送入嘴中,一面抬起头往外张望。
视线首先往燕喃处转去,燕喃在斜后方,隔得距离并不近,他一转头就对上燕喃视线。
燕喃明白他收到了提醒,忙举起手中一块儿面饼,轻轻点了点头。
元峥轻颔首,转过头来。
这丫头定是知道了什么,他要小心什么呢?
他仔细嗅了嗅手中葡萄酒、桌案上每一道菜,都没异样,身边人除了文准萧衡便是来往文府仆从,按说也无碍。
“咱们也玩儿点什么吧?”萧衡忽嚷嚷,“就这么干喝酒没意思。”
少年们纷纷附和。
“联诗!”
“对对子!”
有人提议。
萧衡抗议,“这又不是起诗文社!”
忠亲王是征战沙场出身,府中历来也都是尚武,读书也是读经史子集,作诗起韵接触得极少,加上他又疲懒,联诗这种事情简直是要命!
“比掷骰子?”有人来一句。
“哈哈哈!”引起一阵哄笑。
“不如来个击鼓传花。”元峻笑着道:“让文三爷备上花签,鼓停时花落到谁手里,谁便抽签受罚,是作诗写对,还是投壶射箭,各凭运气,如何?”
“这法子不错。”唐二少点头。
“要是世子抽到作诗怎么办?”有人故意问。
萧衡“噌”朝那人扔过去根羊腿骨,“你这孙子,爷爷抽你!”
众人又是一阵笑。
“大伙儿要觉得可以,我就请人拿花签来了?”文准站起身道。
这法子得一致通过。
没多会儿,花签来了,还取来一支含苞的荷做传花。
随着旁边羊皮大鼓擂起来,“咚咚咚”,荷花在少年们手上飞快传递。
第一轮便停到了萧衡手上。
众人爆发出一阵狂笑,这个萧世子果然是霉运最旺的。
狂笑声刚刚低下去一些,萧衡一抽花签,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筹倌儿大声念出花签上题目:“取眼前景赋诗一首。”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狂笑,把旁边主宾席的众人以及女眷那边都给吸引过来了。
崔十一笑得趴地上直捶地,唐二少笑得仰天躺地不起,就连一向古板严肃的元峒都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元峥也笑得“哈哈哈”豪放不已,惊得他身旁的萧衡吓一大跳,元四何曾这么放浪形骸过?
元峥自己也奇怪,但只觉那情绪来得格外汹涌,有些控制不住,心里刚刚有一丝想笑的意思,那笑声就已经从嗓子里哈哈冒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衡苦着脸站起身,摇着折扇踱起步子,眼前景,眼前,烤羊肉……
这怎么作诗啊?
他苦苦想着背过的诗律,有一种最简单的作诗法是什么来着?
罗列,对,罗列,看见什么说什么。
他折扇收拢往手心一拍,抬起脸来,“有了!”
“文家六月开宴会。”
众人屏着笑听着。
萧衡一指天,再一指地,来了第二句。
“碧草连天星湖美。”
“好!”有人笑着和一句。
“四方篝火俱飘香,夜黑风高……”
“好作贼!”有人立即接上。
“哈哈哈!”又换来一阵狂笑。
萧衡过去用折扇敲那人头一下,又慢悠悠踱起步子走回来。
“夜黑风高烤羊腿。”
“哈哈哈哈!”笑声完全停不下来,连女眷那边都快笑疯了。
梁宛茹笑得跌在燕喃怀里,文小娘子把喝嘴里的茶全给喷了出来,燕喃笑得直给自己胸口顺气儿。
元峥也几乎笑趴在桌案上,只觉眼泪都出来了。
萧衡悻悻然坐回自个儿位置上,“爷爷我不擅长这个,能做出来就不错了,笑死你们这些孙子!”
一看元峥还趴旁边笑个不停,有些奇怪,凑过去低声道:“你这是咋啦,被点笑穴了?”
元峥笑着勉强抬起头来,他自己也不解,这情绪有些反常,他皱了皱眉。
这不是喝醉酒的感觉,只怕是,一种药物……
他努力在脑中转着,是迷药吗?
可他吃喝全和身边人一样,为何旁人都没事?
在一片笑声中,鼓声又开始响起来。
又走了两轮,一个是反串唱词儿,一个是猜谜,玩得众人嬉笑声连天。
到第四轮,走了两圈的荷花在鼓声停止的刹那,停在了元峥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