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怀上这孩子就好了,要是能马上生下孩子也好啊,这两种不该有的渴望,伴随着随之而来的愧疚,在令嫣心中不断累积,慢慢地,她开始有些抑郁了。
不喜欢孩子,不喜欢孩子爹,不喜欢其他所有人,更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什么样的母亲会讨厌起自己孩子!
这天夜里,她好不容易睡着了,梦中,她忽然感受到有只手,正在摸自己肚皮,动作温柔又轻缓,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令嫣以为是申锦,于是推了推身边人,迷糊地说道:“相公,别摸了,我困呢。”
睡正熟的申锦听到动静,勉强睁开眼皮,柔声问道:“娘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要如厕?”
令嫣继续推搡他,含糊地说:“不要摸我肚子,我好不容易睡的香。”
申锦看了看自己双手,无辜回话:“娘子,我没摸你啊……”
令嫣猛然惊醒,转头盯着申锦确认了一遍,“你没摸我?”
“嗯,我方才也在睡呢。”申锦说着就下了床去。
那是谁在摸自己?
令嫣低头望着自己被撑的圆鼓鼓的肚皮,然后她又感受到了那股动静,而此时肚皮上,也隐约可以瞧见一只小手印在游走。
原来刚才是她肚子的孩子在摸她,她的宝宝在用这种方式跟自己亲近呢!
令嫣浑身一震,马上回应性地摸了回去。
可能是有段时间没被摸过了,肚子的孩子先是停顿了一番,接着就活泼地动了起来,小拳头小脚都在用,像是在里面跳舞。
令嫣又着实吃了一番苦头,这次她试着去安抚孩子,对着肚皮哄道:“宝宝乖,娘这样可不舒服,你能轻一些吗?”
奇迹般地,宝宝马上收敛了许多,停了大动作,又开始轻微地试探性地摸起了令嫣的肚皮。
令嫣大受鼓舞,第一次感受到了,与腹中孩子的默契,她惊喜又激动地对回来的申锦说道:“相公,咱们孩子在摸我呢,宝宝好乖好乖,竟然能听懂我说的话!”
申锦许久没见她这样高兴,顿时眉开眼笑,欢欣鼓舞道:“你是孩子娘,现在辛苦怀胎,宝宝当然能感受到你,在小家伙那里,你最重要,谁都比不得你。”
他放下脸盆,拿着竹扇和一盘酸梅子上了床,把梅子递给妻子,嘱咐道:“你刚醒,胃里肯定不舒服,吃几个压压,来,我扶你去上恭桶,既然醒了,还是去一趟吧。”
“嗯!”令嫣精神气都足了许多,赶紧抓着丈夫的手,去上了恭桶,也不知怎的,这次她竟然顺利地一口气把大问题都解决了。
等回到床上,虽是出了一身汗,可浑身都松快了许多,心情也大大好转。
申锦摸了摸水,不热不凉,温的刚刚好,就拧干了巾帕,退下她衣物,给她擦去满身汗水和粘腻,待完成后,又卧在一边,拿着竹扇,轻轻摇着,给她扇风。
令嫣看着他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还有脸上的温柔和关切,心中感动不已,他一直在这样辛苦地照顾自己,凡事都亲力亲为,他吃的苦不比她少,而他却从不抱怨,一直包容爱护自己。
其实不光是他,她娘、她外祖母、弟弟,还有婆家的每个人,都在关心照顾自己,她却因为钻了牛角尖而看不到这一切,只看到自己的苦。
她现在虽苦,可她不是一个人,而且有苦必有甜,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有孩子了,这个新生命是她血脉的延续啊!
人有时候想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徘徊在抑郁边缘的令嫣知道她这是迈过这一道坎了!
她愧疚地抱着申锦的胳膊,眼眶里含着热泪,哽咽道:“相公,我错了……”
申锦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贴着她躺在一旁,把手搭在她肚皮上,满是笑意地说:“我帮不了你什么,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不要多想,现在慢慢睡吧。”
令嫣忽然就什么也不怕了,心里安稳极了,很快就睡了过去,这一夜无梦,睡的格外熟,是她这段日子以来,睡的最好的一次。
翌日,她是被饿醒的,只是刚一睁眼,守在一旁的申锦就告诉了她一件大喜事。
原来昨天夜里,令妩发动了,奋战了一晚,于今日寅时生下了一个六斤四两的男婴,母子均安。
令嫣哪还躺的住,拼着力气起了身,要去看令妩和孩子。
申锦连忙阻止她,支吾道:“也不急于这一时,听说那孩子长的像安凌王,他喜欢的很,现在人还在那边呢,等他走了,我再送你过去。”
令嫣打消了念头,转而说道:“我要洗澡,你去准备个大浴桶,咱们一起泡。”
说是一起泡,其实还是申锦在伺候令嫣,恢复到以前活泼劲的令嫣问道:“最近家中可发生了什么事儿?”
“自我中了武举之后,你大哥和申瑜都中了秀才。最近你大哥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是你父亲以前的同年韩翰林的独女。”
由于仁宗皇帝重文轻武,所以永顺年间文试要比武试难多了,文官也比武官有前途,申锦的武举人都被申瑜的文秀才盖住了风头。勋贵之家能出个秀才可不容易,尤其还是世子爷这样的人,申瑜在别人眼里简直是凤毛麟角。比他还要吸人眼球的其实还有一人,那就是姚福生,不过申锦可不会蠢到在自己老婆面前提她的前未婚夫。
“还有风声传出,说是皇上打算要立太孙为太子了!”
“真的假的?”
“祖父的意思是有八成可能,因为皇上在近期招见了多位肱骨重臣,像是帮太孙挑人呢。”
“这可是件大事,可是龙凤胎的诞生,让皇上觉得大吉,终于下了决心?”
“还不止,听说是钦天监的监正近期观天象、望云气,发现帝星周围,云成五彩,紫微星动,似是要定乾坤,皇上这才打算立储。”
永顺四十年八月三日,仁宗皇帝立太孙石庭灏为太子,这位也是永顺年间的第二位太子。
似是尘埃落定,可新鲜出炉的太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他由侧妃鱼令殊所生的长子就殁了,而此事试似乎还与他的庶妃薛氏相关。
痛失爱子的鱼令殊一度失去理智,竟去攻击了薛逸水,薛逸水也因此被查出了喜脉,还好,孩子并无大碍。
太子立刻转悲为喜,贬鱼侧妃为良娣,并升薛逸水为侧妃,更加偏爱有孕的薛氏,甚至到了专宠的地步。
太孙后院的其他妃嫔,或有对鱼令殊幸灾乐祸之人,可更多的是心寒及兔死狐悲的感觉,她们也因此达成某种共识,那就是要团结起来,共同排挤对付专宠的薛逸水。
鱼家得了消息,严氏很快就垮了下来,卧床不起。
小鱼府桂院,刚做完月子没几天的令妩也知道了此事,她当时正在给儿子喂奶,听着紫鸢的禀告,许久都没有回应。
直到怀里的小家伙吃饱了,握着拳头,舒服地打出了饱嗝,被嬷嬷抱下去哄觉后,令妩才收了脸上的笑容,冷漠地说道:“她也有今天,该是时候,跟她好好算账了!”
而厉氏这里,此时却无心听这些消息,更无心去管,因为申家刚传来消息,令嫣发动了。
第91章
怀胎确实辛苦, 可跟生产时的痛苦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令嫣生产前兴奋异常,精神抖擞地走进产房, 甚至都不需要人搀扶:哎哟喂, 熬到头了,终于要卸货啦!
然后她就卡在了开宫口这条路上, 前三指开的很顺, 可后面七指, 死活就是不开。十个时辰, 整整十个时辰, 她还是停留在三指的位置。
这二十个小时,可把鱼令嫣给彻底整爬下了,她真不想怀疑,可又不得不怀疑,该不会真生不下来吧。
产房内站满了人,厉氏、聂氏、祁恕玉,厉嬷嬷、祁嬷嬷、刘嬷嬷,还有三个稳婆, 望着已被这长久战, 折腾的没多少力气的令嫣, 脸色都不大好看, 产房外,坐着申锐、申钰,还有申铎夫妇, 脸上都是担忧和凝重,申锦更不用说,他听着令嫣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的恐惧就逐渐蔓延,急地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绕着房间,到处走动,根本无法平静。
房内,趁令嫣不痛的间隙,厉氏又端起一碗人参鸡汤喂她,心疼地劝道:“嫣姐儿再吃一点,拼的就是这时候,现在多存些力气,等宫口开了,你才能顺利生下来。”
令嫣没有更多选择,只得再来一碗参汤,真是要人命,这已经是今天干掉的第八碗了,也是她娘第八回说这话了,她的宫口到底能不能开,不能开,就只能动刀了。
她尽力抓住厉氏的手臂,咬着那早已被她咬破的嘴唇,指着其中一位接生嬷嬷说道:“苗嬷嬷,要是我再生不出来,就动刀子把孩子取出来,东西你应该都准备妥了吧。”
这位苗嬷嬷手巧,曾给几个难产的孕妇动过刀子,其中有一位孕妇还活了下来。
她听了这话,忙回答令嫣道:“二少奶奶放心,刀子、剪刀、还有针头都在最烈的酒里泡过,白布和黑线都在沸水中煮过暴晒过,止血粉也够,老奴有五成把握,能保全母胎……”
还没说完,就被厉氏猛然推开,“你滚开,谁都不能在我女儿肚子上动刀子,你动的几个才活了一个,这不是拿我闺女的命去赌吗?真要是生不下来,徐嬷嬷你该知道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