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天上午,她和其余七人跟着杭嬷嬷学习了规矩之后,杭嬷嬷见天气不错,便建议她们可以到花园里散散心。
这是扩大了她们的活动范围。
都是十余岁左右的女孩,童心未眠,都一同出来晒晒太阳 、吹吹风 、赏赏花。
现在还未到十一月份,天气还不算冷,芙蓉 、菊花 、茶花 、月季都开的旺,令人赏心悦目,有几人还拿着团扇,到花丛中扑蝶去了。
令嫣其实并不想去,因为桂花也还开的旺,她怕不小心吸了花粉进去过敏,但又不好做的太明显,只得先跟过去,稍待片刻,做个样子,再离开。
可一进入花园,就被眼前收不尽的美景给吸引到了,她不愿就这样走了,用巾帕捂住口鼻,四处寻觅,终于让她找到一处没花的地方,这里遍布怪竹和形态各异的岩石,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有一种苍穹的美感,别具一格,引人入胜。
她正想找一处大石头坐下来,好生欣赏一番,就见到了石头上躺着一位少年。
他感觉很敏锐,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自己,迅速坐起身来,这才让令嫣看清了脸。
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长而微卷的睫毛,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真是好俊的样貌。
似乎还有些眼熟,仔细一想,眉眼间竟有太后娘娘的影子,难道是太后娘家的孩子,这倒是能说的通了。
这稍微一恍惚,那少年豁地蹦了起来,竟急冲冲要逃走。
令嫣心道,逃什么逃,该慌的人是她,一个不明身份的外男,对她这种未婚小姑娘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她才应该避开,以免惹祸上身,正准备转身,就瞧见了少年在那一系列的动作之后,顿住,不能动了。
前世是心理医生的鱼令嫣马上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常。
突发性全身僵硬,不能言语,眼珠子在动,人应该是清醒的,这是紧张性 、心因性木僵,还是自闭倾向合并适应障碍,又好像都不是,鱼令嫣产生了浓厚的探究兴趣。
他现在应该十分恐慌和害怕,他需要帮助,自己的帮助。
可这里是寿安宫花园,这少年也不知是谁,要是因此惹了祸可怎么办。
她是个心理医生,帮助患者,是她本能的反应,也是她的职业操守。虽然她也不知道,穿到古代,早不干这行儿了,还要职业操守干什么,但眼下并无他人,少年又这么接近溪水,而且他应该也不能说出这些事,鱼令嫣最后还是选择上前帮忙。
她慢慢接近他。
而申锦此时的内心:她为什么要走过来,越来越靠近了,别过来,快离我远点。
鱼令嫣走到申锦身后,从后面拿出一枚玉佩,在他的眼前规律地晃动,一边轻轻抚着他的背脊,一边说:“我是来帮你的,你不用害怕,来,听我的吩咐。”
申锦被触碰的瞬间,心开始猛跳,耳尖变得通红,人都要冒烟了,心道,她明明是个姑娘,怎么能,怎么敢,怎么可以碰我呢?还有没有羞耻心!
然后鱼令嫣的声音按特定节拍说出,很快吸引了他全副心神,他渐渐闭上了双眼。
“你眼前一片黑暗,现在,回忆到你以前一个放松快乐的时刻,想想是谁让你放松,你脑中浮现了谁,就把我想像成那个人。”
申锦很快进入了角色,脑海中浮现出,年幼时,奶奶抱着他,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的场景。啊,奶奶在这里。
“我手所到之处,便能让你松懈,手到哪里,哪里便能动弹。”
鱼令嫣的手在他的背脊 、肩胛和手脚关节处轻轻游走,最后轻拍关节之处。
慢慢,申锦的背直了,双肩放松下来,手指也松散开了,那只小手帕也随风飘动,坠入了溪水里。
他却浑然不知,只以为是奶奶在哄他入睡,渐渐就放松了身体,俨然要睡着了,身子变软后,有前倾的趋势。
“方才你做了个梦,现在你要醒了,我打响手指的那一刻,就是你睁眼之时,睁眼就要忘记方才的梦。”
说罢,鱼令嫣扶稳他,打了个清脆的手指,然后就快速后退几步,准备走了。
好久没有做过催眠了,而且以前做过的也不多,这少年是属于很配合的那种,做起来很不费力,而且看起来也很成功,做完真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果然人还是需要成就感。
鱼令嫣没想到的是,那少年不同于她以往遇到过的任何病例,他虽被成功催眠,恢复了正常,却没有忘记这一切。
申锦缓缓睁眼开了眼,松了松筋骨,动了动手脚,然后望望女孩离去的背影,心里很是震惊:这妖女到底是谁,竟然有这种本事!
从小到大,他娘为了他这身毛病,不知操了多少心,给他请了多少大江南北的名医来看,也无一人能帮他纠正,他们甚至连毛病都讲不清是什么,只道是臆症,只会开些安神宁人的方子,没有谁,能像她方才那样,就像是给自己施了妖术一样。
他本能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可刚要起步,才发现,他的小手帕不见了。
他回想起来,好像是方才那妖女让他放松的时候,丢开了手,到了......溪水里。
申锦痛心疾首,连忙拾起来,可心爱的小手帕,被溪水浸湿,闻起来,已没有了以前的味道。
真是特别悲伤和愤怒!
第36章
寿安宫暖房内:
那日见过皇帝, 昭定太后和柔嘉县主回到寿安宫的时候,申锦正巧也回来了。
尽管他不爱说话,也不爱与人亲近, 可昭定太后就是觉得, 他是天下最好的孩子,就是喜爱他。每每见面, 都要与他共坐一塌, 揽在怀里稀罕一番。
连祁恕玉都没这待遇, 只得坐在下塌处, 陪姑母聊聊天、搭搭话儿。
平常时候, 申锦虽不说话,却也是认认真真地听姑奶奶和母亲的对话,姑奶奶疼他,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也愿意同昭定太后亲近。
然而,今日却不同了,他乖巧地端坐在一旁,心却走神了, 先是失魂落魄地想着自己丢失的小手帕, 感伤地回忆了一把小手帕和他的美好记忆, 然后, 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使小手帕遭殃的罪魁祸首。
突然出现在那里, 看到了自己窘迫的一面,让他惊慌失措发了病,还对他施用了奇怪的妖术,甚至还触碰了自己的身体。
想到这里,申锦的小脸蛋莫名一红,那时的感觉还记忆犹新,让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对了,真是岂有此理,赶紧甩甩脑袋驱赶出去。
不过,她也确实救了自己,这点他必须承认,上面的事就算了,不与她计较了。
可小手帕,一想到它,申锦心里又是一痛,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无法原谅,定也要让她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这时候,祁恕玉正好同昭定太后聊到八位养女的事情。
“姑母,这回皇上竟然一次给您指了这么多人,还都是名门闺秀,年纪也都在十余岁左右,我听说其中还有国色天香的薛家女,才情出众的曹尚书的女儿,殷家那个女儿也不错,性子很玲珑,您可要多注意些,看看有无合适的,替咱们锦儿把把关,他都十一了,是时候该相看婚事了。”
昭定太后笑道:“你倒是打的好主意,把自己的事情推到我头上来,也罢,锦儿未来的妻子,我不相看也不放心,早一点备起来也好。当初就是舍不得你早嫁,想多留两年,才未定婚事,结果竟被皇上惨了一脚进去,给你许了这么个棒槌,真是气煞我了。”
其实祁恕玉心中还挺感激皇上的,她从未后悔过,嫁给申钰,甚至还觉得,能做他的妻子,是她此生最大的幸事。
申锦耳朵一竖,背刷地挺直,眼里亮莹莹,问道:“姑奶奶,寿安宫进人了吗?”
昭定太后和祁恕玉真是又惊又喜,要知道锦儿很少会主动开口,尤其在家外,就算在家里,他主动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连亲娘都甚少见到,更别提昭定太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耐心地回道:“是呢,皇上给姑奶奶召了些大臣的女儿进宫陪侍,一共有八位,跟你年纪都挺近的,就住在永宁宫内。”
“可有跟我一般大的?”
昭定太后的笑意更浓了些,“倒是有个小丫头,同你一样,都是十一岁。”
“她叫什么?”
“鱼家的女儿,名叫令嫣,鱼儿的鱼,时令的令,嫣然一笑的嫣。”
申锦点点头,默默把这三字牢记在了心头。
祁恕玉心中十分诧异,既诧异儿子的异常,也诧异姑母竟把一个女孩记得这般清楚,连她都因此上了心。
此后,申锦再未开过口。
昭定太后舍不得她们母子二人早走,每每都是早上来了,近黄昏时才送走。
*
申国公府,刚过申时:
申老太爷一个人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家,看上去真是分外憔悴。
没错,咱们申钰申大爷被放出来后,压根没多想,自己一个人屁颠屁颠地先回了家。
一想到长子,申锐就什么力气都有了,嘭地一脚,踹开了二房的大门,中气十足地大吼道:“那个孽子在哪里?看我这次不揍死……”